大葆台遗址：幽燕华章 王侯寻踪

近日，位于北京市丰台区的大葆台遗址博物馆正式向公众开放。早在1983年，它的前身大葆台西汉墓博物馆就在这里建成，当时是国内的第一家汉墓博物馆，后因故闭馆。经过十多年的筹划与建设，大葆台遗址博物馆终于以焕然一新的面貌重现于世。

走进这座小而精的博物馆，映入眼帘的是“勃碣都会 幽燕华章——西汉广阳国历史文化展”。进入展厅中央，又有两千多年前的大葆台一号汉墓，正静候着海内外游客的参观。那么，大葆台汉墓的墓主人是谁，墓中又有什么考古发现呢？我们还得从大葆台墓的发现说起。

“黄肠题凑”是什么？

1974年，北京市丰台区郭公庄大队大葆台村发现了木炭、白膏泥和五铢钱，引起相关部门关注，成立了大葆台汉墓发掘组。1974年8月至10月，考古工作者发掘了一号墓，清理了前后墓室和内回廊；1975年3月至6月，考古工作者又清理了一号墓墓道埋藏车马和外回廊，同时还发掘了距离一号墓西边26.5米左右的二号墓，还清理了一、二号墓之间的金代砖井和建筑遗址。

大葆台一号墓是一座大型土圹木椁墓，坐北朝南，墓口南北长26.8米、东西宽21.2米；墓底南北长23.2米、东西宽18米，墓底距墓口深4.7米。整个墓葬由封土、墓道、甬道和墓室等部分组成。墓室后室棺床正中处放置二椁三棺的五重棺椁，棺内有墓主的人骨，身着玉衣。经鉴定，墓主是一位45岁至55岁的男子。

墓室还发现了较完整的“黄肠题凑”结构。在大葆台汉墓出土前，这种墓葬形式只见于文献记录。《吕氏春秋·节葬篇》就记录了战国时期的“题凑”制，说的是当时人把石和炭堆积起来，对棺椁进行拱卫；1950年，河南辉县的固围村二号战国魏国王室墓，发现椁室用长短木枋纵横迭错堆垒而成，这应该就是“黄肠题凑”的前身。

西汉时期最早有“黄肠题凑”的记录。《汉书·霍光传》记录汉宣帝时大将军霍光去世，宣帝赐他“黄肠题凑”一具，后人指出，所谓“黄肠”就是黄色的柏木心，以“黄肠”堆垒来拱卫“棺椁”，就被称为“黄肠题凑”。以霍光群臣之首、侯爵之尊，尚且要特赐才使用“黄肠题凑”；那么“黄肠题凑”的主人是什么级别的人物，也就可以推测出来了。

二号墓与一号墓的封土连在一起，从横断面看压在一号墓之上，说明二号墓比一号墓建造略晚。墓口南北长17.7米、东西宽11.75米；墓底南北长17.3米、东西宽11.5米；距地面深3.2米。整个墓葬也由封土、墓道、甬道和墓室等部分组成，同样有“黄肠题凑”结构。经对人骨鉴定，墓主是一位20岁至25岁的女子，当为一号墓墓主的王后。

一号墓共出土随葬器物约850件，分为陶器、铜器、铁器、玉石器、骨角牙器、漆木器及其嵌件、纺织品、玳瑁和玛瑙饰件、陶俑、钱币等；二号墓共出土随葬器具约240件，分为陶器、铜器、玉石器和钱币等。

在一号墓器物中，比较有特色的是一件错金银八棱铜兵器，长48.5厘米，被认为是文献记录的一种藏在袖中的防身兵器“棁（zhuō）”；还有一把铁斧，上面铸有一个“渔”字，汉代在北京一带设置渔阳郡，这可能是渔阳郡铁官作坊的产品；还有八件象牙制的六博棋子，棋子刻有龙、虎、凤等图案；以及若干篇漆纚（lí）冠残片和一小段保存较好的纱冠组带，这是汉代至唐代制冠的高级材料，唐代之后这种工艺就失传了。

从出土器物的整体年代判断，墓葬应该是建于西汉中晚期，其中二号墓葬又比一号墓葬晚。两座墓葬出土的钱币均为五铢钱，根据《汉书·武帝纪》，汉武帝元狩五年（前118）废除秦半两，推行五铢钱，故墓主去世于前118年之后。一号墓中出土了一件漆盒的残底，上面写着“宜官廿四年五月丙辰丞告”，说明这位诸侯王在位年份超过了24年。

不过，考古资料始终没有直接揭露墓主的身份，所以，还需要结合史书去探索。

“黄肠题凑”结构 本报实习记者金瑶 摄

燕剌王还是广阳顷王 ？

战国时期，大葆台一带属燕国渔阳郡，渔阳郡的郡治为渔阳县，在今天北京市东北密云区一带。秦统一中国后，保留了渔阳郡、县的设置。《史记·陈涉世家》说，秦二世元年（前209），楚人陈胜、吴广就是被征发前往渔阳郡服役，因为道路遥远而且遇到暴雨，所以就在大泽乡宣布起义。陈胜起义后，赵人韩广在燕地称燕王。

汉高帝元年（前206），西楚霸王项羽封韩广将领臧荼为燕王，以韩广至东部为辽东王。同年，臧荼杀韩广，统一燕地。汉高帝五年（前202），刘邦击败项羽称帝，臧荼因谋反被攻杀，刘邦又以同乡卢绾为燕王。汉高帝十二年（前195），卢绾谋反逃亡匈奴，刘邦以幼子刘建为燕灵王，刘建于汉高后七年（前181）去世。

汉高后八年（前180），吕后以兄长吕泽的孙子吕通为燕王。汉文帝元年（前179），文帝诛吕通，以刘邦族弟刘泽为燕敬王。汉文帝三年（前177），刘泽去世，子刘嘉为燕康王。汉景帝五年（前152），刘嘉去世，子刘定国为燕王。汉武帝元朔元年（前128），刘定国因罪自杀，封国废除。汉武帝元狩六年（前117），武帝以子刘旦为燕剌王。

刘旦长大后前往燕国就封，他为人能言善辩，又博览群书，还喜欢星象历法、爱好射箭打猎，并且招揽了不少游侠方士。汉武帝征和二年（前91），太子刘据造反被杀，刘旦成了武帝在世年龄最大的儿子。野心勃勃的刘旦上书请求自己前往长安负责皇宫禁卫，实际上就是请求武帝立自己为储君。武帝大怒，将刘旦的使者关押了起来。

这件事却没有使刘旦警醒，后来他还私藏外地的逃犯。武帝大怒，一口气削除燕国的三个县，从此武帝也不再喜欢他。后来武帝去世，幼子刘弗陵即位为昭帝。昭帝将武帝去世的信息，下诏发给各诸侯王。刘旦见到诏书的封袋小，怀疑京城有变故，就派亲信去京城，以询问礼仪的名义刺探消息；得知昭帝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，刘旦就开始谋划篡位了。

刘旦上书请求在各郡县为武帝建庙，掌权的大将军霍光批准了，赏赐了刘旦钱财和封邑。刘旦大怒，说自己本应做皇帝，怎么只是赏赐呢？于是就勾结中山哀王之子刘长、齐孝王之孙刘泽等人，谎称自己在武帝时接受诏令，可以掌管地方行政和军政，以防不备；然后又声称昭帝不是武帝的儿子，是霍光等人找来伪立的，号令天下共同讨伐。

刘泽回齐国准备起兵，刘旦则在燕国磨刀霍霍。不过刘泽很快事发，被捕处死。而刘旦因为是昭帝哥哥，没有治罪。数年后，刘旦的姐姐盖长公主、左将军上官桀和御史大夫桑弘羊等人和霍光争权夺利，他们知道刘旦怨恨霍光，又让刘旦上书昭帝，去揭发霍光的罪状。昭帝当时已经十四岁，发现有诈，反而更加信任霍光，疏远上官桀等人。

上官桀等人很生气，就想一起杀掉霍光，废除昭帝，迎立刘旦为天子。刘旦得知后，就准备起兵响应。不料阴谋又被告发，上官桀等人都被处死。刘旦问相国是否还要发兵，相国说不可能了。朝廷下诏诛杀刘旦，刘旦只好自杀，王后、夫人等二十多人一起自杀。太子刘建被赦免为庶民。当年是昭帝元凤元年（前80），刘旦在位共38年。

汉宣帝本始元年（前73），册立刘建为广阳顷王。汉元帝初元五年（前44），刘建去世，在位共29年，子刘舜为广阳穆王。汉成帝阳朔二年（前23），刘舜去世，在位共21年，子刘璜为广阳思王。汉哀帝建平四年（前3），刘璜去世，在位共21年，子刘嘉为广阳王，新莽元年（9），王莽篡汉，广阳国灭亡，刘嘉在位共12年。

可见，从武帝发行五铢钱之后，北京地区在位超过24年的诸侯王，实际上只有两位，就是燕剌王刘旦、广阳顷王刘建父子。考虑刘旦和王后同时自杀，所以应该是同年下葬，不会出现王后墓葬比国王晚的现象。同时，《汉书·成帝纪》记载汉元帝竟宁元年（前33）去世时，朝廷下诏从此禁止随葬乘舆、车马、禽兽。这也说明一号墓墓主不能比刘建更晚。所以，大葆台汉墓的墓主最可能就是广阳顷王刘建。

最后，笔者想介绍北京地区的另一处汉墓，就是位于石景山区的老山汉墓。老山汉墓于1999年发现，于2000年发掘。与大葆台两座墓类似，也由封土、墓道、墓坑和墓室等部分组成，同样使用“黄肠题凑”结构。墓主是西汉中期一位30岁左右去世的女性，有学者认为，她可能是燕敬王刘泽的王后，老山一带应该是一处燕王墓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