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真不是在洗白安禄山,历史上真实的安禄山,并没有那么不堪!

发布时间:2025-11-18 01:43  浏览量:2

幽州法场凛冽的风夹杂着腥味,刽子手的大棒已经高高举起,阴影笼罩了跪在地上的那个年轻胡人。

因为偷了一只羊就要被乱棍打死,这本是边境乱世中最廉价且卑微的死法,可跪在地上的安禄山不甘心。

他猛地抬起头,那双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台上的人,在这生死一瞬,他决定赌上这辈子第一把、也是最大的一把牌。

01

“打死!”

一声令下,行刑的木棒带着风声呼啸而下。

周围的围观者大多神情麻木,幽州这地方,汉人、突厥人、契丹人混居,死个把偷羊的杂胡,就像死条狗一样寻常。

安禄山那肥硕的身躯本能地紧绷,但他没有像其他死囚那样瘫软求饶。

那一棍子并没有落下,因为他在千钧一发之际,扯着嗓子吼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。

“大夫不欲灭两蕃耶?何为打杀禄山!”

这句话用的是地道的汉话,声音洪亮如钟,震得在场众人耳膜嗡嗡作响。

高台上原本漫不经心正在擦拭佩刀的幽州节度使张守珪,手上的动作顿住了。

他缓缓转过身,目光像鹰隼一样射向刑场中央。

那里跪着的,是一个奇丑且壮硕的年轻人。

披头散发,满脸横肉,身上只有一件破旧的羊皮袄,因为刚才的挣扎,露出了胸口茂密的黑毛。

张守珪是个爱才的人,但他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。

在幽州这种四战之地,他需要的不是道德楷模,而是能咬人的狗。

“停手”张守珪摆了摆手,示意左右将人带过来。

安禄山被两个壮汉拖到了台前。

他虽然只有三十出头,但体重已逾常人,跪在那里就像一座肉山。

他大口喘着粗气,背后的冷汗已经浸透了皮袄,但他的眼神却出奇的亮。

他赌对了。

“你这偷羊贼,好大的口气。”张守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眼神里带着审视,“你要替我灭两蕃?凭你这身膘肉?”

“大夫!”安禄山跪在地上,但他没有低头,而是昂着那颗硕大的脑袋,语气急切却条理清晰,“某乃营州杂胡,通晓六蕃语言,熟悉山川地理。

羊,我是偷了,那是为了活命填饱肚子!但我这双拳头,能为您抓回来的不仅仅是一只羊,而是奚人和契丹人的首级!”

这一刻,安禄山脑海里闪过的是自己卑贱的前半生。

父亲是粟特人,早早死了;

母亲是突厥巫师,带着他改嫁给了安延偃。

在那个重组的家庭里,他姓康,后来随继父姓安。

作为“杂胡”,他在部落里是被唾弃的存在,既不是纯种的粟特商贾,也不是纯种的突厥骑兵。

为了活下去,他学会了在各个部落间做互市牙郎,学会了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。

今天偷这只羊,是因为他饿了三天,但他没想到会栽在这一代名将张守珪手里。

张守珪眯起眼睛,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。

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将领,他看出了两点:

第一,这胡儿身体壮实得吓人,是块冲锋陷阵的料;

第二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,这人眼里没有“忠义”,只有赤裸裸的“欲望”和“求生欲”。

这种人,最好用。

“通晓六蕃语?”张守珪冷笑一声,突然用契丹语问了一句极偏僻的土话。

安禄山几乎是下意识地用纯正的契丹口音对答如流,紧接着又用突厥语补了一句奉承。

张守珪笑了。

那笑容里没有多少温度,只有猎人发现好猎犬的满意。

“把他放了。”张守珪对左右说道,随后扔下一块木牌,“别说我不给你机会。

给你五个人,去抓十个舌头回来。

抓到了,我让你当捉生将;抓不到,你就把这身肉留下喂狗。”

绳索松开的那一刻,安禄山觉得手腕钻心地疼,但他顾不上揉。

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,额头撞击地面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“谢大夫不杀之恩!禄山这条命,从此就是大夫的!”

他爬起来,抓起地上的半个冷馒头塞进嘴里,那是行刑队扔在地上的。

他嚼得很狠,腮帮子鼓动着,像是在嚼碎某些过往的耻辱。

走出法场时,夕阳如血,照在他庞大而孤独的背影上。

没有人知道,刚才那个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的青年,在心里立下了一个什么誓言。

他摸了摸冰凉的脖颈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刀锋的寒意。

这世道,人命不值钱,羊也不值钱。

想要脑袋稳稳地长在脖子上,就得学会把别人踩在脚下。

这只是第一场赌局,他赢了命,接下来,他要赢前程。

02

三个月后,安禄山回来了。

他不仅带回了十个“舌头”,还顺手牵回了十几匹良马,马背上挂着几个还在滴血的奚人首级。

他浑身是伤,羊皮袄破成了布条,但他笑得满脸横肉乱颤,像是一只刚刚饱餐一顿的野熊,跌跌撞撞地跪在了张守珪的军帐前。

他以为会迎来奖赏,金银、美酒,或者是一个更威风的官衔。

张守珪确实升了他的官,让他做了捉生将。

但在授勋的那天,这位威震边疆的节度使并没有看那一排排血淋淋的首级,而是皱着眉头,盯着安禄山那把椅子,那椅子被他三百斤的身躯压得吱呀作响,仿佛随时会散架。

“禄山,”张守珪的声音很冷,像一把刮骨的刀,“你太胖了。”

安禄山脸上的讨好笑容僵住了。

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肚子,但腰间那层层叠叠的肥油根本无处遁形。

“为将者,身先士卒。

你这副模样,上马都费劲,如何服众?

如何在军中立威?”张守珪用马鞭敲了敲桌案,“我不养废人,也不养猪,给你三个月,瘦不下来,这捉生将你也别干了,回去接着偷羊吧。”

这比杀了他还难受。

对于出身贫寒、常年饥一顿饱一顿的安禄山来说,脂肪不仅是肉,那是安全感。

每一两肥肉都是他好不容易从这残酷世道里抢来的“战利品”。

让他把吃到肚子里的安全感吐出来,这是酷刑。

但安禄山没有犹豫。

因为见过权力的顶峰风光后,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烂泥坑里去偷羊了。

从那天起,幽州大营里多了一个“疯子”。

他给自己定下了严苛到变态的规矩:每日只食一碗粗米,不沾荤腥。

每当饥饿感像火烧一样灼烧着胃壁时,他就去校场上疯狂地练刀。

那是一种近乎自残的修炼。

汗水像雨一样从他身上淌下来,带走了油脂,也带走了他原本憨傻的笑容。

深夜是最难熬的。

饿得头晕眼花时,安禄山会对着镜子,看着那张正在迅速塌陷下去的脸。

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,颧骨突出,原本因为肥胖显得慈眉善目的面相,此刻因为饥饿露出了一股凶戾之气。

他恨张守珪,恨这种被人操控的感觉。

但他更怕失去眼前的一切。

他学会了把这种恨意咽进肚子里,转化为一种更深的忍耐。

饿极了的时候,他会嚼干草根,甚至把手指伸进嘴里咬出血来,用疼痛止饿。

这种极端的自律,让军营里的士兵看他的眼神变了。

从最初的嘲笑,变成了敬畏。

一个能对自己下如此狠手的人,对敌人只会更狠。

三个月期满。

当安禄山再次站在张守珪面前时,连这位阅人无数的节度使都愣了一瞬。

曾经那个三百斤的肉球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个身形魁梧、肌肉紧实如铁塔般的汉子。

那件曾经紧绷的军袍此刻显得有些宽大,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,随着风鼓动。

安禄山单膝跪地,动作利落得像一阵风:“义父在上,儿禄山,幸不辱命!”

这一声“义父”,叫得极其自然,极其响亮。

张守珪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的男人,眼中的嫌弃终于彻底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。

他走下主座,亲自扶起了安禄山,拍了拍他坚硬如铁的肩膀。

“好!是个狠角色!”张守珪大笑,“从今日起,你便是我张守珪的义子。

只要我在幽州一天,就有你一口饭吃。”

安禄山低下头,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,眼泪适时地流了下来:“多谢义父再造之恩!”

只有他自己知道,这眼泪里有几分真假。

那是饿出来的眼泪,也是疼出来的眼泪。

当晚的庆功宴上,张守珪特赐他一只烤羊腿。

那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闻到肉香。

安禄山捧着那只羊腿,并没有狼吞虎咽。

他撕下一条肉,慢慢地放进嘴里,细细地咀嚼。

油脂在舌尖炸开的瞬间,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,但这快感中混杂着一股血腥味。

他看着主座上谈笑风生的张守珪,心里那个被饥饿喂养出来的怪物在低语:

总有一天,我要这天下所有的肉,都摆在我的案头,没人再敢让我少吃一口。

但他脸上依然挂着那副憨厚忠诚的笑,举起酒杯,恭敬地向那个掌握他生死的男人敬酒。

“父亲,请。”

这一年,安禄山学会了两个道理:第一,要想吃饱饭,先得学会饿肚子;第二,要想当爷,先得学会装孙子。

03

幽州的冬夜冷得像要把人的骨髓冻裂。

寒风呼啸着穿过军帐的缝隙,发出类似鬼哭的呜咽声。

在这个汉人官员都在围着火炉温酒读诗的夜晚,安禄山却不在温暖的节度使府中。

他独自一人骑马来到了城北三十里外的一处隐秘山谷。

这里驻扎着一群被大唐正规军瞧不上的流民”。

他们中有落魄的突厥流亡者,有犯了死罪逃亡的契丹奴隶,还有像他一样有着粟特血统、却在大唐找不到归宿的“杂胡”。

他们衣衫褴褛,眼神像狼一样警惕且凶狠。

安禄山翻身下马,那沉重的身躯落地时震起了一圈雪尘。

他没有带亲兵,甚至解下了腰间的横刀,就这样赤手空拳地走进了这群饿狼中间。

“都给我站起来!”他用混杂着突厥语和粟特语的土话吼道。

几千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,死死盯着这个穿着正三品紫袍的大胖子。

他们认得这身官服,那是他们最恨的汉人朝廷的标志。

但安禄山接下来的举动震惊了所有人。

他一把扯掉了那身象征荣耀的紫袍,扔进了面前的篝火里。丝

绸瞬间被火焰吞噬。

紧接着,他撕开了里面的单衣,露出了宽阔胸膛上那片茂密的黑毛,以及为了减肥留下的、松弛却充满力量的皮肤。

“看着我!”安禄山指着自己的胸口,声音低沉而沙哑,“我和你们一样,也是个杂胡,我娘是突厥巫婆,我爹死得早,我在汉人的鞭子下像狗一样讨饭吃,差点被打死在法场上!”

人群中原本的敌意开始动摇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错愕和莫名的共鸣。

“大唐的皇帝离这儿有十万八千里,他看不见你们在雪地里冻掉的脚指头,听不见你们肚子饿得咕咕叫。”

安禄山从怀里掏出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,猛地划破了自己的手掌,鲜血滴落在雪地上,瞬间凝结成红冰。

“但在我安禄山这儿,没有杂胡,只有兄弟!只有儿子!”

他高举着流血的手掌,此时此刻,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捉生将,他体内那个古老粟特家族的血液在沸腾。

在粟特人的传统中,商队的领袖往往也是宗教的首领“萨保”

他要做的,不仅仅是这支军队的将军,更是他们的神。

“喝了我的酒,吃了我的肉,命就是我的。”安禄山一挥手,身后几十辆大车被拉开,里面堆满了他在边境互市上搜刮来的牛羊肉和整坛的烈酒,还有成箱的金银。

饥饿的士兵们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,但没有一个人敢动。

安禄山走到一个瘦弱的同罗族少年面前,用那只带血的大手抓起一大块羊肉,硬塞进少年嘴里:“吃!吃饱了,替老子杀人!”

少年狼吞虎咽地嚼着,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了下来。

突然,他跪倒在地,抱住安禄山的腿,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:“阿塔!(父亲)”

这一声“阿塔”,像是一点火星落进了干柴堆。

越来越多的士兵跪了下来,这些在边境线上被视为草芥的亡命徒,第一次感受到了被“接纳”的狂热。

他们不在乎什么大唐律法,也不在乎什么忠君爱国,他们只知道,眼前这个胖子给他们肉吃,给他们钱花,还把他们当人看。

这一夜,火光照亮了整个山谷。

安禄山坐在铺着虎皮的重床上,接受着八千名死士的跪拜。

在粟特祆教的仪式中,火是神圣的,也是净化的。

士兵们围着篝火跳舞,用刀划破面颊,任由鲜血流淌,发誓效忠这位新的“萨保”。

安禄山看着这一幕,脸上露出了一种从未在张守珪面前展现过的神情,那是真正的、毫不掩饰的野心。

他给这支军队起了一个名字“曳落河”

在胡语里,这是“壮士”的意思,也意味着像银河一样璀璨且不可阻挡。

从这天起,安禄山有了两张面孔。

白天,他是对大唐皇帝和义父张守珪唯命是从的乖顺胖子,是幽州城里最忠诚的看门狗。

夜晚,他是这八千“曳落河”的再生父亲,是掌握着他们生杀予夺大权的阿塔。

他很清楚,张守珪给他的官印,皇帝给他的圣旨,那都是纸做的,火一烧就没了。

但这八千个叫他“阿塔”的疯子,才是铁打的。

当他骑马返回幽州城时,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

他回头看了一眼山谷方向,那里依然燃烧着不灭的圣火。

“爹,”他对着虚空中的张守珪轻轻说道,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,“您教我要狠,儿子学会了。

只不过这刀,以后握在谁手里,可就说不准了。”

04

长安的风是香的,带着脂粉和美酒的甜腻气息,软绵绵地吹在人身上,能把最硬的骨头都吹酥了。

对于习惯了边塞风沙和血腥味的安禄山来说,这种味道让他眩晕。

但更让他感到眩晕的,是眼前这荒诞至极的一幕。

此时正是天宝十载的正月,华清宫内热气蒸腾。

巨大的锦绣帷帐,那便是传说中的“金鸡帐”,遮蔽了外面的天光。

帐内摆着一个特制的巨大银澡盆,里面盛满了温热的兰汤。

安禄山,这位手握重兵、统辖三镇的封疆大吏,此刻正赤条条地坐在澡盆里。

他那重达三百三十斤的身体像一座白肉堆砌的小山,溢出的肥肉随着他的呼吸在水面上荡漾。

围在他身边的,不是披坚执锐的卫士,而是大唐最尊贵的女人杨贵妃,以及那一群掩嘴娇笑的宫女。

这是在“洗三”。

按照民间习俗,婴儿出生三天要由母亲洗身。

而今天,年近五十岁的安禄山,就是那个“婴儿”。

“禄儿,乖,莫动。”杨贵妃穿着轻薄的纱衣,手里拿着金柄的水勺,将温水浇在安禄山宽阔且长满黑毛的后背上。

水珠顺着他的油脂滑落。

安禄山眯着眼睛,脸上堆起那种标志性的、憨傻的笑容。

他故意在水里扑腾了一下,溅起大片水花,弄湿了宫女们的裙摆,引得一片莺声燕语的尖叫。

“娘娘!孩儿怕痒!”他用一种刻意捏细的嗓音喊道,甚至还要像真的婴儿一样,在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“哇哇”啼哭。

这声音从一个半百老人的喉咙里发出来,听起来既滑稽又诡异。

站在一旁的宫女们笑得直不起腰,连杨贵妃也被逗得花枝乱颤。

在她们眼里,这个名为“禄山”的胡人,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将军,而是一个用来解闷的、会说话的大肉球,一只被拔了牙的看门狗。

安禄山也在笑。

他笑得比谁都欢,甚至故意还要滑稽地跌倒在水里,像只笨拙的海豹。

但没人看见,当他在水下低下头的那一瞬间,眼底闪过的那一丝冰冷的羞耻。

这羞耻感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心脏抽搐。

他想起幽州刑场上的刀,想起曳落河山谷里的血誓,再看看现在,他像个小丑一样,赤身裸体地供妇人取乐。

这是为了活命。

他在心里对自己重复。

这大唐的皇宫,比幽州的战场更凶险。

在这里,聪明人死得快,只有傻子和宠物才能活得久。

就在这时,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。

“这是在闹什么?朕在殿外都听见这儿像开了锅一样!”

身穿便服的唐玄宗李隆基走了进来。

看着满地的水渍和那个坐在盆里的巨汉,这位大唐的主宰者也被逗乐了。

安禄山立刻展示了他那惊人的灵活。

他猛地从水里爬出来,甚至顾不上擦干身体,就这样湿淋淋地先对着杨贵妃重重磕了一个头,然后才转向唐玄宗,又磕了一个头。

唐玄宗挑了挑眉,饶有兴致地问道:“禄山,你这胡儿不懂礼数,为何先拜贵妃,后拜朕?”

全场的空气凝固了一瞬。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。

稍微回答不好,就是大不敬的死罪。

安禄山趴在地上,抬起那张满是水珠的大脸,一脸“天真无邪”地眨巴着眼睛,大声回答:

“臣是胡人!我们胡人的规矩,那是先拜母亲,后拜父亲!”

这句回答,粗鄙,直接,却精准地击中了唐玄宗的软肋。

在这个朝堂上,每个人都戴着面具,满口仁义道德背后全是算计。

唐玄宗听腻了那些文绉绉的谎言,此刻听到这样一句虽然无礼却透着“质朴”的大实话,他感到的不是冒犯,而是一种久违的亲切。

“好!好一个先母后父!”唐玄宗开怀大笑,指着安禄山对杨贵妃说,“你看这胡儿,虽然粗鲁,却是个至诚至孝之人!比朝堂上那些满肚子坏水的文官强多了!”

这一刻,安禄山知道,自己又赌赢了。

随后,宫女们拿来特制的超大号锦绣襁褓,那是真的用来包婴儿的样式,只是放大了十倍。

她们合力将这个三百斤的“巨婴”裹在里面,抬上了彩轿,在宫中游行取乐。

安禄山躺在轿子上,身体被紧紧束缚着,像一条巨大的蚕蛹。

他透过丝绸的缝隙,看着头顶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飞檐。

在那一刻,他不仅看到了大唐的繁华,也看到了它的腐朽。

这个帝国的主人,已经老了。

老得只能靠这种荒诞的游戏来寻找存在感。

他宠幸一个像小丑一样的胡人,是因为他需要这种绝对的、毫无威胁的臣服,来证明自己依然掌控一切。

轿子颠簸着,安禄山闭上了眼睛,在心里冷冷地笑了。

05

天宝十一年的冬天,长安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。

朱雀大街上的积雪足有尺深,连马蹄踩上去都听不见响声。

整个长安城,安禄山谁都不怕。

他在皇上面前敢装疯卖傻,在杨贵妃面前敢做更衣入浴的婴儿,在太子面前敢不予行礼。

但唯独有一个地方,每次去之前,他都要在轿子里深吸几口气,把那股子狂妄劲儿收拾得干干净净,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缩起脖子。

那是宰相李林甫的府邸。

这一天,李府的暖阁里燃着上好的瑞脑香,地龙烧得极旺,温暖如春。

当朝宰相李林甫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,坐在一张紫檀木的大案后,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兰花。

他的动作很轻,很柔,那双手保养得极好,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双沾满了无数政敌鲜血的手。

“来了?”李林甫头也没抬,声音轻柔得像是在问候老友。

安禄山那庞大的身躯挤进暖阁,带来的寒气瞬间被室内的暖意吞噬。

他平日里那洪钟般的大嗓门此刻像是被堵住了一样,只敢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诺诺应道:“给十郎请安。”

他想跪,腿却有些发软。

他想笑,脸上的肌肉却僵硬得扯不开。

在别人面前,安禄山的“傻”是武器;但在李林甫面前,安禄山觉得自己的“傻”就像是一层透明的薄纱,对方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,能一眼看穿他肚子里每一根花花肠子。

“坐。”李林甫剪下一片枯叶,随手放在桌上。

安禄山只敢把半个屁股挨在椅子边沿上,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,那样子比他在幽州受审时还要紧张。

“听说,你在范阳搞了个什么……‘曳落河’?”李林甫放下了剪刀,拿起一块丝帕轻轻擦拭着手掌,语气依然是不经意的。

安禄山只觉得脑子里炸了一个雷。

那是他最核心的机密,是他藏在边境山谷里的私兵。

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,用互市的假账掩盖了开支,用部落的掩护藏匿了行踪。

但在远隔千里的长安,在这个足不出户的老人嘴里,这件事就像是隔壁邻居家买了一只鸡一样稀松平常。

“那是……那是……”安禄山结结巴巴,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全都失灵了,“那是孩儿为了防备契丹人,招募的一些……乡勇。”

“乡勇好啊。”李林甫笑了,他终于抬起头,那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安禄山,眼神里没有杀气,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戏谑,“八千个乡勇,每个都认你做爹。

禄山啊,你的儿子,比皇上还多。”

这句话轻飘飘的,却精准地抵在了安禄山的咽喉上。

若是换了旁人,此刻定是要以此要挟或者是大发雷霆。

但李林甫没有。

他站起身,走到安禄山面前。

安禄山下意识地想要后退,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的气场锁死在了椅子上。

李林甫伸出手,竟是帮安禄山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衣领。

“年轻人,想做事,手里得有人,这我懂。”李林甫的声音就在安禄山耳边,带着一种长辈般的“慈爱”,“但是记住了,这大唐的天下,只有一位圣人。

你的那些儿子,最好只用来咬契丹人。

若是哪天这狗链子松了,咬了自家人……”

李林甫顿了顿,拍了拍安禄山那厚实的肩膀:“那做主人的,就只能连狗带链子,一块儿熔了。”

安禄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。

“十郎教训的是!禄山……禄山绝无二心!禄山就是十郎的一条狗!”他语无伦次地表着忠心,声音都在发抖。

李林甫满意地点了点头,坐回了位置上:“去吧,皇上还等着你看戏呢。

别让圣人久等。”

安禄山如蒙大赦,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出了暖阁。

刚一出门,被外面的冷风一吹,他才发现不对劲。

此时正值数九寒天,滴水成冰。

但他身上的那件厚重的锦袍,竟然已经完全湿透了。

汗水顺着他的脊背哗哗地流,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,风一吹,冷得钻心。

他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看着李府那高耸的围墙。

恐惧。

这是他在刑场之后,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纯粹的恐惧。

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头子,就像是一座压在他心口的大山。

只要李林甫还活着一天,只要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还盯着幽州,他安禄山就只能是一条狗,一条夹着尾巴、不敢乱叫的狗。

但奇怪的是,在这极度的恐惧中,安禄山竟然感到了一丝诡异的“安全感”。

因为李林甫虽然敲打他,却没有杀他。

李林甫留着他,是为了制衡太子,制衡杨国忠。

他安禄山虽然是条恶犬,但却是李林甫手里最好的武器。

这种相互利用的恐怖平衡,让他感到安心。

“只要这老东西不死……”安禄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,喃喃自语,“我就不用反,我也不敢反。”

他扶着轿杆,腿还在微微打颤。他不知道的是,这是他最后一段安稳的日子了。

06

天宝十四年的范阳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。

这味道不是来自下水道,而是来自节度使府深处那张巨大的卧榻。

安禄山病了。

这一年,他五十二岁,体重已经突破了三百五十斤。

一种被称为“消渴症”的恶疾,像无数条看不见的白蚁,正在疯狂啃食着这座肉山的根基。

由于长期的暴饮暴食和极度的精神压力,他的视力开始急剧退化。

曾经那双能在刑场上捕捉张守珪微表情的鹰眼,现在看东西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。

他的皮肤上长满了毒疮,溃烂流脓,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。

曾经那个灵活跳胡旋舞的胖子死了,现在躺在床上的,是一头瞎了眼、烂了皮、脾气暴躁如雷的病虎。

“水!给我水!”

一声咆哮打破了沉寂。安禄山抓起枕边的玉碗,却因为视线模糊没有拿稳,“啪”的一声摔在地上,粉碎。

贴身侍从李猪儿战战兢兢地端着一大壶凉茶跑过来,跪在床边喂他。

安禄山像是在沙漠里暴晒了三天的旅人,一口气灌下了一整壶水,但那种烧心挠肝的焦渴感依然没有丝毫缓解。

他喘着粗气,瘫倒在锦被上。

身体的痛苦让他更加怀念那个让他恐惧的人——李林甫。

三年前,李林甫死了。

那个唯一能给这只恶犬戴上项圈的人走了,取而代之的,是杨国忠。

如果说李林甫是拿着鞭子的驯兽师,那杨国忠就是个不知死活拿着火把去烧老虎屁股的顽童。

他没有李林甫的威望和手段,却有着比李林甫大十倍的嫉妒心。

“报!”

一名亲信满头大汗地冲进寝殿,手里攥着一封来自长安的密信。

原本只想就这么度过余生的安禄山,因为这一封信,又让他回想起了在刑场的那一天。

这也是一封改变唐朝历史的一封信。

“念!”安禄山闭着眼睛,眼角的毒疮一跳一跳地疼。

“杨相国……杨国忠奏请圣人,称大夫必反。

他已下令查抄大夫在长安的府邸,逮捕了大夫的门客,并……并将在此前送去长安为质的大公子安庆宗,当众杖杀……”

亲信的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几乎听不见了。

寝殿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
安禄山猛地睁开眼。虽然眼前只有模糊的光影,但那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意,比他在幽州刑场那天还要冷。

杀子。

杨国忠不仅是在夺他的权,更是在断他的根。

这不仅是政治斗争,这是屠杀的序幕。

杨国忠这个赌徒,为了证明自己“有先见之明”,为了坐实“安禄山必反”的预言,正在逼着安禄山造反。

安禄山挣扎着坐起来,身上的肥肉因为剧烈的动作而颤抖。李猪儿慌忙去扶,却被他一巴掌扇开。

他摸索着下了床,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,跌跌撞撞地走到挂着大唐地图的墙边。

他想看清那张地图,想看清那条通往长安的路。

但他看不清。

在他的视野里,那象征着大唐江山的版图,是一团模糊不清的血红。

“杨国忠……”安禄山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,声音沙哑得像是在嚼着沙砾,“你个只会算账的市井无赖,你以为我是李林甫那条听话的狗吗?”

恐惧,再一次攫住了他。但这次的恐惧不再让他瑟瑟发抖,而是让他疯狂。

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。

这一身病,让他活不了几年了。

如果继续忍,就是躺在这张床上,等着杨国忠的刀架到脖子上,像宰一头年猪一样把他宰了。

他的八千曳落河,他的族人,都会成为杨国忠邀功的牺牲品。

与其窝囊地病死、被人宰杀,不如在他彻底瞎掉、烂掉之前,最后一次亮出獠牙。

“我是要死的。”安禄山把脸贴在那张模糊的地图上,喃喃自语,“但这大唐的天下,得给我陪葬。”

他转过身,那双即使看不清东西却依然闪烁着幽绿凶光的眼睛,扫视着跪在地上的将领们。

“传令。”

他的声音不再咆哮,而是变得异常平静,那是暴风雨前的死寂。

“集结曳落河。告诉弟兄们,朝廷里出了奸臣,杨国忠要杀光我们。

咱们不想死,就得去清君侧。”

“清君侧”三个字,他说得轻描淡写。但这三个字背后,是即将流遍中原的血海。

窗外,一道惊雷划破了范阳阴沉的天空。

那头在金鸡帐下装傻的巨婴,那条在李林甫面前流汗的忠犬,终于在病痛和绝望的逼迫下,变回了那个嗜血的胡人康禄山。

既然活不成了,那就把这天捅个窟窿吧。

07

天宝十四年十一月九日

范阳的风停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。

后世的诗人白居易写道:“渔阳鼙鼓动地来,惊破霓裳羽衣曲。”仿佛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宏大进军。

但只有身处漩涡中心的安禄山知道,那一夜,并没有什么惊雷般的鼓声,只有无数个谎言堆砌起来的窃窃私语,汇聚成了最后那一声嘶哑的咆哮。

大殿之内,烛火通明。

安禄山坐在特制的铁舆上。

因为身体太过沉重,加上毒疮溃烂,他已经无法跨坐战马,甚至连普通的马车都承受不住他的体重。

站在他面前的,是他的心腹谋士高尚、严庄,以及那几个杀气腾腾的蕃将。

“都准备好了吗?”安禄山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铁扶手,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问晚饭吃什么。

“回大夫,文书已经伪造好了。”高尚呈上一卷黄绫,“内容是奉圣人密诏,讨伐逆臣杨国忠,清君侧,靖国难。”

安禄山看不清那黄绫上的字,但他不需要看。

因为这根本就是他编出来的弥天大谎。

他知道,如果是为了“造反当皇帝”,这一百五十万边军里,至少有一半人会犹豫,甚至会哗变。毕竟大唐百年的积威还在,谁也不想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。

但如果是“奉旨讨贼”,是去救那个大家都敬爱的“圣人”于水火之中,那这群单纯的大头兵就会变成最锋利的刀。

“念给他们听。”安禄山挥了挥手,“演得像一点。”

校场上,寒风凛冽。

十五万大军黑压压地站着,像是一片沉默的铁林。

当严庄声泪俱下地读完那封根本不存在的“衣带诏”,当他说到“圣人被奸相杨国忠囚禁,日夜盼望安大夫发兵勤王”时,人群中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怒吼。

“诛国忠!清君侧!”

安禄山坐在高高的阅兵台上,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口号。

他在笑,嘴角那个因为疼痛而扭曲的弧度,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。

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。

他骗了唐玄宗半辈子,说自己忠心耿耿;如今他真要反了,却还得骗自己的士兵,说自己是去尽忠的。

在这个帝国,没有人敢说真话。真话是会死人的。

“出发。”安禄山吐出两个字。

没有祭天,没有誓师酒。沉重的铁舆在大力士的推动下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缓缓驶出了范阳城门。

这一路向南,他不需要眼睛。

因为这八千“曳落河”就是他的导盲犬,这十五万被谎言煽动起来的大军就是他的洪水猛兽。

行军途中,安禄山时常会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昏沉状态。

消渴症让他极度疲惫,疼痛让他神智恍惚。

在颠簸的铁车里,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长安金鸡帐下装婴儿的自己,看到了那个在李林甫面前流汗的自己。

那些屈辱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旋转。

“杨国忠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“你想要我的命,我给你。但我得先把你那繁华的长安城,变成和我这身烂肉一样的废墟。”

他不想要江山。

这一点,连他的谋士高尚都不明白。高尚和严庄还在做着开国功臣的美梦,还在规划着新朝的蓝图。

只有安禄山自己清楚,以他这个破败的身体,根本坐不稳那把龙椅。

他这次南下,不是为了建设,而是为了破坏。

他是一把积蓄了五十年怨气、被所有汉人轻视、被所有权贵玩弄的野火。既然你们不让我活,那大家就一起毁灭吧。

铁舆滚过干硬的黄土地,留下了深深的车辙。

在车辙的尽头,大唐盛世的夕阳正在缓缓落下,而在车轮的前方,是一个即将被鲜血染红的长夜。

当晚,安禄山做了一个梦。

梦里没有皇帝,没有贵妃,也没有杨国忠。

梦里只有年轻时的他,还是那个叫康禄山的瘦削少年,骑着一匹快马,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奔跑,不用讨好任何人,也不用担心明天的太阳是否升起。

直到一阵剧痛将他唤醒。

他摸了摸身边,是一把冰冷的横刀。

“大夫,前面就是常山郡了。”车外传来李猪儿的声音。

“杀过去。”安禄山闭上了那双浑浊的眼睛,“一个不留。”

渔阳的鼙鼓确实动地而来了。

但这鼓声里敲响的,不是新王朝的赞歌,而是一个垂死病人的复仇哀鸣。

08

至德二载(757年)的正月,洛阳宫深处,一片漆黑。

安禄山终于坐上了他梦寐以求的龙椅,建立了大燕国,但他却看不见这一切了。

他的双眼已彻底失明,消渴症引发的毒疮像鳞片一样覆盖全身。

曾经那个在大唐宫殿里装傻逗乐的胖子,如今变成了一头被困在黑暗囚笼里的疯兽。

“杀!都给我杀了!”

寝殿里传来安禄山撕心裂肺的咆哮。

因为剧痛和狂躁,他手里那根特制的鞭子不分青红皂白地挥舞着。

刚才,仅仅是因为送药的动作慢了一拍,他最信任的军师严庄就被抽得满脸是血;

而他的亲生儿子、大燕太子安庆绪,此刻正跪在殿外的寒风中,瑟瑟发抖,不敢发出一点声响。

安禄山躺在巨大的御榻上,像一摊正在融化的油脂。

他看不见,所以他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极度的不信任。

哪怕是一阵风吹过帷幔的声音,也会让他觉得是刺客的脚步。

“猪儿!李猪儿!”他大喊着那个他最离不开的名字。

李猪儿,这个从少年时就跟着他,被他亲自阉割,又亲自提拔为贴身总管的太监,像幽灵一样从阴影里走了出来。

“圣人,奴婢在。”李猪儿的声音温顺得像一只猫。他熟练地拿起药膏,涂抹在安禄山溃烂的皮肤上。

安禄山舒服地哼了一声,这种熟悉的手法让他暂时安静了下来。

在这个世界上,他不再相信严庄,不再相信安庆绪,唯独信任这个没了命根子、连穿衣吃饭都必须依附于他的奴才。

但他看不见的是,李猪儿在给他涂药时,那双低垂的眼睛里,早已没有了恭顺,只有一种积压了十几年的、深不见底的怨毒。

就在两个时辰前,安庆绪和严庄找到了李猪儿。

太子安庆绪手里握着刀,脸白得像纸,哆哆嗦嗦地说:“父皇……父皇刚才说,明天要把我们都杀了,因为他觉得我们想盼着他死。”

严庄擦了擦脸上的血,冷冷地补了一句:“不是明天,也许就是今晚。

猪儿,你是想等着被他活活打死,还是我们一起动手,送他上路?”

李猪儿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残缺的下身。

夜深了,洛阳宫外的更漏声响了三下。

安禄山终于因为疲惫昏睡过去,那震耳欲聋的鼾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,像是一头垂死野兽的喘息。

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。

三个影子走了进来。

安庆绪站在门口,手里提着刀,腿软得迈不动步子。

严庄站在帐外,死死盯着那团巨大的黑影。

只有李猪儿,手里提着一把早已磨得飞快的大砍刀,像往常伺候安禄山更衣一样,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。

他对这具身体太熟悉了。

这一身三百多斤的肥肉,每一块褶皱,每一处毒疮,都是他亲手擦洗过的。

他甚至不需要眼睛,就能准确地找到那个最柔软、最致命的部位。

安禄山在睡梦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,他那只灵敏的耳朵动了动,猛地睁开了那双瞎眼。

“谁?!”

回答他的,是刀锋切入皮肉的闷响。

李猪儿双手握刀,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地砍向了安禄山那巨大的腹部。

这一刀,带着十几年的屈辱,带着被阉割的仇恨,带着伴君如伴虎的恐惧,深深地没入了那堆油脂之中。

“啊!”

安禄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。

他本能地想要去抓枕头下的横刀,但他看不见,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,却只抓到了李猪儿的衣角。

那个熟悉的气味,那个熟悉的触感。

“是你……”安禄山的声音因为肠穿肚烂而变得含混不清,鲜血和黄水顺着床榻喷涌而出,瞬间染红了龙袍。

李猪儿没有说话,只是冷冷地后退一步,看着这头巨兽在血泊中挣扎。

安禄山疯狂地摇晃着帐柱,铁舆发出嘎吱嘎吱的哀鸣。

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他脑海里闪过的不是大唐的繁华,不是范阳的风雪,而是那句伴随了他一生的谶语。

他这一生,背叛了义父张守珪,背叛了君父唐玄宗,靠着“偷”来的信任,窃取了这半壁江山。

而现在,报应来了。

夺走他性命的,不是唐军的神策军,不是郭子仪的名将之师,正是他最亲近的“儿子”和“奴才”。

“家贼……难防啊……”

安禄山嘶吼出这最后四个字,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,重重地摔在地板上,像一座坍塌的肉山。

此时,殿外的风吹开了窗户。

安庆绪看着地上的尸体,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。

在那无尽的黑暗中,大燕的皇帝死了。

他死的时候,身边没有一个亲人,只有三个想让他立刻断气的“仇人”。

一代枭雄,终究没能死在战场上,而是死在了自己亲手编织的恐惧囚笼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