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河清风·丝路人物史话|哥舒翰:盛唐边塞的哥舒意象
发布时间:2025-07-18 11:15 浏览量:1
哥舒翰(?—757年),安西(今新疆库车)人,出身于突骑施部族,盛唐名将。突骑施为西突厥十姓部落之一,原本散居在伊犁河流域。唐显庆二年(657年),苏定方征灭西突厥,此后唐政权设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,以统辖西域。哥舒翰自幼便生活在安西都护府所在地龟兹,其父哥舒道元曾任安西都护府将军、赤水军使、安西副都护等职,母亲尉迟氏为于阗公主。青年时期的哥舒翰生活豪富,顶戴果毅校尉的头衔虚掷岁月。
哥舒翰豪纵的公子生涯,在他四十岁时结束了。这一年,哥舒翰父去世,或许他感到得自己努力去猎取功名了,所以,他前往京师长安寻觅机会。结果不仅没能拜谒到权贵,而且还“不为长安尉所礼”,被八品的长安尉给羞辱了。尝到世态炎凉的哥舒翰折节发奋,仗剑游河西。在河西,他遇到了人生的伯乐——盛唐名将王忠嗣。天宝五年(746年),河西节度使王忠嗣委任哥舒翰为大斗军使,负责防守甘州、凉州交界地带的战略通道——大斗拔谷。在这里,哥舒翰读书、散财,广邀声誉,且军令森严,很快便站稳了位置。
真正让哥舒翰名声大震的,是他在对吐蕃作战中的英勇无畏,“所向皆披靡,名盖军中”(《新唐书•哥舒翰传》)。此时的吐蕃实力虽处于上升阶段,但唐朝边军实力强劲,有压倒性优势;加之唐蕃和亲,所以两军总体上处于安守状态。不过,由于边境的犬牙交错,交界地带的两军摩擦从来就没停止过,从王忠嗣、哥舒翰等守边将领的战斗就可以看出。唐军种的小麦成熟了,吐蕃就派军去抢收;吐蕃的牛马走失了,唐军就悄悄收藏。类似的摩擦中,唐蕃军人间杀伐不断。哥舒翰就在这样的战斗中打出了威名,逐渐升任陇右节度副使、都知关西兵马使、河源军使。河源军,驻地在青海海东市乐都县。
天宝六年(747年),河西节度使王忠嗣被劾下狱,作为节度副使的哥舒翰迎来了扶正的机会。其中关键就在于石堡城(今青海湟源县日月山)的争夺上。石堡城是湟水流域与青海湖区之间的要津,是唐蕃反复争夺、寸步不让的战略要地。此前的开元十七年(729年),唐军攻占石堡城,将版图向西推进千余里;十一年后,吐蕃再次夺回石堡城。天宝年间,唐玄宗见唐军屡胜,遂命令王忠嗣进攻石堡城,王忠嗣说:“臣恐所得不如所失,请休兵秣马,观衅而取之。”(《旧唐书•王忠嗣传》)这让唐玄宗极不高兴。所以,当王忠嗣被诬告时,唐玄宗便下令逮捕王忠嗣,免其官,将哥舒翰扶正为陇右节度使。
哥舒翰很清楚,唐玄宗之所以重用他,就是要他攻取石堡城,所以他也坚决执行唐玄宗的命令。问题是,石堡城易守难攻,东、西、南三面绝壁,仅北侧山坡有一条险路可通山顶;唐军要进攻,只能是迎着坡度的仰攻,但由于地形狭窄,人再多也难以展开,而吐蕃军均则居高临下,滚木雷石夹射箭,让唐军尸横遍地。最终,在哥舒翰的死令下,唐军以牺牲万人的代价,拿下了石堡城。这是哥舒翰军事生涯的顶峰,但也历来饱受争议,因为唐军代价太大了。著名诗人李白曾赞美哥舒翰“一呼三军皆披靡”,但当他得知此战实况后,也不免作诗嘲讽:“君不能学哥舒翰,横行青海夜带刀,西屠石堡取紫袍。”在李白看来,石堡城之战就是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”。
攻取石堡城之后,哥舒翰率军连续攻克四座堡垒,夺回全部黄河九曲之地,连同此前青海湖所建的龙应城,整个唐军的青海防线便形成一体。吐蕃好不容易突伸出来的拳头,全被摁了回去。显赫的战功,也使哥舒翰身兼河西、陇右节度使,受封凉国公。哥舒翰终于位极人臣了(陇右、河西节度使与尚书仆射同级)。
天宝十四年,安史之乱爆发,渔阳鼙鼓动地而来。变乱之初,乱军摧枯拉朽,迅速打过中原,京洛地区岌岌可危。而此时的唐军精锐都在边地,粹不及防,情急之下,唐玄宗启用边庭名将高仙芝、封常清,临时招募军队,在洛阳阻击。结果高、封二将一战即溃,不得不退守潼关。震惊之余,唐玄宗处死高、封二人,起用中风养病的哥舒翰,以之为兵马元帅,统帅大军二十万,开展对乱军的反击战。此时的哥舒翰,可谓一人系天下之重,唐玄宗把唐王朝的命运交给了哥舒翰。应该说,从个人价值的实现而言,如果此时的哥舒翰能把握住机会,扭转乾坤,救大唐于危难之中,那他必然会成为比李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名将。但遗憾的是,由于自身政治素质及各种掣肘因素的制约,其高光时刻,同时也是他人生滑铁卢的开端。
唐军和安史乱军对峙在潼关前线。哥舒翰的策略是坚守不出,他知道,郭子仪等大将率河北军在安史后方捣其巢穴,他在潼关阻截其前进,相当于将乱军困在洛阳周围,时间一久,乱军必然内部分裂。应该说,这个方案是正确的,也是郭子仪等人所期待的。假如唐军这样执行,安禄山确实很难突破潼关防线。但军事问题从来都是政治的投射,或者说从来都受制于政治,而政治,正是哥舒翰能力不足的地方。
关键就在于哥舒翰与杨国忠的内斗。杨国忠本就心虚,因为安禄山是以诛杨国忠为借口起兵的。哥舒翰本想诛杨国忠,因犹豫而未行动,可其谋划却被泄露给了杨国忠。为此,杨国忠惶恐终日,不断进言唐玄宗,促使出兵。昏聩的唐玄宗听信杨国忠,不断派人敦促哥舒翰出兵,使者一波接一波,“项背相望”。
无奈之下,天宝十五年(756年)六月,哥舒翰在哭声中率军出兵。不出意外,唐军钻进了乱军精心布置的埋伏,基本被斩杀、淹死无余,二十万大军,最终仅剩八千余。胜败兵家常事,但如此惨败,确实也罕见。由此推断,哥舒翰本次出击,应该没有留后手,以致于前军败退,后军希拉,溃不成军,仅“弃甲奔山谷及陷河死者十一二”。如此大军而不留后手,完全让人不可思议。
更有甚者。惨败后,哥舒翰被部下挟持投降了安禄山,潼关,反倒成了这伙降军给安禄山的投名状。在安禄山的“皇宫”,哥舒翰再递投名状,表示要为安禄山招降李光弼,而且还接受了司空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之职。哥舒翰的这些神操作,也让人匪夷所思。诚然,临死保命乃人之常情,但哥舒翰不是一般人,他是唐玄宗扫国家之军以委之的统帅,身系天下之重。有这样的身份,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,可哥舒翰居然像一个孩子,反复跳梁,换主子如弃敝履,令人遗憾。
不过,人的影响也颇有微妙之处。历史发展的实际是,哥舒翰投降乱军的事似乎并不扎眼,反倒是他边塞征战的武功却格外凸显,广为传唱。尤其是诗歌里的哥舒翰,总比潼关败后的哥舒翰更受人欢迎和尊重,“北斗七星高,哥舒夜带刀。至今窥牧马,不敢过临洮”(《哥舒歌》),这是哥舒翰诗歌意象的典型表述。石堡城战胜后,有勒石刻功的碑刻——哥舒翰纪功碑,至今仍矗立在临洮县城,虽其文字漫灭,但其昭示意义却与天地久长。还有,甘南卓泥县也有哥舒翰纪功碑,只不过现藏美国而已。
无论如何,后世的人们逐渐宽宥了哥舒翰的变节投敌,大大加强和赞美了哥舒翰的英勇征战,哥舒翰遂成为人们发扬武烈、期待盛世的标准意象。高华壮丽的唐诗与英勇无畏的哥舒完美结合,辉映成为盛唐的绚烂彩虹,永恒地绽放着光芒。而其背后,历史选择的微妙之处,又有多少人去理会呢?(执笔:清辉 编辑:王丽娜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