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君登上帝位后,竟将皇后之位给了嫡姐,我万分庆幸听了娘亲话
发布时间:2025-07-10 17:33 浏览量:1
箫承佑被罢黜出京那年,我顶替嫡姐嫁给了他。
洞房花烛夜,他握着我的手说要与我白头偕老。
我陪他在北境苦熬整整七载,替他挡过无数明枪暗箭。
最凶险那回,他抱着奄奄一息的我发誓,此生定不负相守之约。
可当他坐上龙椅,却把后位给了我的嫡姐江雪云。
那一刻,我暗自庆幸听了母亲临终前的叮嘱——
爱人先爱己,那些年在北境暗中培养的势力,从来都不完全属于箫承佑。
既然当不成皇后,这皇帝怕是该换个人坐了。
1
先帝病重时,英王起兵谋反,平王箫承佑以"清君侧"之名率兵勤王,天下义军纷纷响应,不过两月便攻破皇城。
英王被当庭斩杀,妖妃赵氏悬梁自尽,其余党羽尽数伏诛。
先帝驾崩后,箫承佑顺理成章继承大统。
可他没有如约来北境接我,直到登基大典结束,才派一道圣旨将我召回京城。
回京路上遭遇三次刺杀,随行侍卫折损大半,好不容易才抵达宫门。
箫承佑却只将我安置在永和宫——那是普通妃嫔的居所,任由前朝后宫议论纷纷,始终未发一言。
直到我的嫡姐、前英王妃江雪云被接入宫中,住进象征后位的凤仪宫,他才突然下旨封我为贵妃。
2
封妃的旨意传到永和宫时,我正在案前作画。
大太监洪荣亲自捧着圣旨宣读,箫承佑封我为贵妃,赐居朝阳宫。
洪公公前脚刚走,夏荷就气得直跺脚:
"皇上怎么能这样?您是他的结发妻子,陪他在北境吃尽苦头,替他挡过赵贵妃多少次毒手?为他试毒差点丢了性命,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日,他怎能如此薄情……"
"夏荷!"春华厉声打断,"这种话也敢说?你是要害死娘娘吗?"
夏荷这才反应过来,扑通跪在我面前:
"奴婢该死,请娘娘责罚,奴婢只是替您委屈。"
她俩与我自幼相伴,说是主仆,更似姐妹。
春华向来谨慎,夏荷性子直些,但对我的心却是一般赤诚。
我放下画笔,佯装生气:"口无遮拦,罚你三天不许碰桂花糖。"
"娘娘!"夏荷急得眼眶发红,"您就不能争口气?现在满宫都在看笑话!"
见我还有心思玩笑,她急得直跺脚:"江雪云住进凤仪宫不说,皇上天天过去陪她,珍宝古玩流水似的送。再看看咱们这永和宫,冷冷清清像冷宫,连吃穿用度都按最低份例……"
"够了。"我把茶盏往案几上重重一放。
夏荷吓得噤声,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。
我叹了口气,软下声音:"让小厨房备些点心,皇上今晚会来。"
夏荷猛地抬头,脸上顿时绽开笑意,连滚带爬地往外跑。
待她走远,春华扶住我手臂:"娘娘,皇上今晚真会来?"
我闭了闭眼:"我猜的。"
春华咬着嘴唇:"要不咱们去乾安宫求见?或许还有转机……"
我摇头苦笑:"若还有转机,江雪云就不会住进凤仪宫了。"
春华还想再劝,我摆摆手让她退下。
3
箫承佑是在掌灯时分来的。
数月未见,他身形清减了些,本就棱角分明的面容在烛火映照下更显冷寂,眉目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,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威仪。
见到我时,他神色稍缓,可眼里却没有半分夫妻重逢的欢喜,只是淡淡说了句"平身"。
我装作没察觉异样,忙让宫人摆膳,望着他的目光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欢喜。
许是被我的情绪感染,用膳时箫承佑主动开口,问起我北上途中的经历。
我明知他早已知晓前因后果,这番询问不过是想引出下文,仍答得格外详细。
"爱妃莫怕,我已派人彻查此事,定会抓住贼首,以儆效尤。"
箫承佑握住我的手,眼里满是温柔,眉宇间却隐约透出不耐:"你是否有话想与我说?"
我知他心意,心里冷笑,面上却恭敬跪下:"嫔妾斗胆,想向皇上求个恩典。"
箫承佑眸光微动:"但说无妨。"
"此次护送我入京的军士皆是潜邸旧部,为救主舍生忘死,嫔妾想在朝廷抚恤之外,再自掏腰包厚赏,以彰他们忠义。"
"这点小事,你做主便是。"
没听到想听的答案,箫承佑语气骤然冷淡,此后便不再言语。直到用完膳,见我始终不提封妃之事,他终于沉不住气:
"容音,你虽陪在我身边七年,但你我都清楚,当年婚事不过是阴差阳错。"
"我心里始终爱的是雪云,我已负她一次,不能再委屈她。"
"再说她是你嫡姐,本就比你更适合当皇后。"
"我和雪云都会记着你的成全。"
呵,好一个阴差阳错,好一个记着成全。
我缓缓抬头,望着这个同床共枕七年的男人。
他还是初见时的模样,俊朗非凡,此刻身着明黄龙袍,更显天潢贵胄的气度,看向我的目光里有愧疚,却再无当年潜邸时的温存,只有理直气壮的冷漠。
我怔怔望着他,明知此刻该曲意逢迎,却压不住心头怒火。
京中谁人不知当年箫承佑落难时,江家以嫡女病重为由,用庶女换嫁的事?
更可笑的是箫承佑娶我不过半月,江雪云就"病愈"嫁入英王府。
"皇上难道忘了当年窘境?您一朝失势,江雪云便称病悔婚,甚至污蔑您对先帝不敬,害您被先帝贬出京城。若非如此,哪轮得到我区区庶女当王妃?"
当年从云端跌落,又被心爱之人背叛,这些年来箫承佑对江雪云一直心怀怨恨。
如今倒成了他辜负佳人,我这位嫡姐的手段当真高明。
果然,我话音刚落,箫承佑脸色大变,急切道:"若非箫承冕逼迫,雪云怎会负我?"
"容音,我不许你污蔑雪云!当年她被箫承冕觊觎,以江家满门性命相要挟,又担心我被赵妃迫害,惊惧之下才病倒。等她病愈时,我已经娶了你,要说辜负,也是我们对不起她!"
这番强词夺理听得我冷笑出声,迎上他的目光质问:
"皇上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?当年我父亲官居尚书,深得先帝信任,江雪云是江家嫡女,外祖又是手握重兵的庆国公,英王与赵妃巴结还来不及,怎敢逼迫?"
"若非江雪云自己愿意,先帝怎会突然赐婚?"
"你住口!"
这次我还没说完,箫承佑已拍案而起,怒喝道:
"江容音,没想到你竟如此颠倒黑白、肆意抹黑!"
"亏得雪云怕你委屈,一再推拒皇后之位,连今日封妃的礼单都是她亲自过目,比规制多出三成。你非但不感恩,还不念亲情,实在令我失望!"
"既如此,不如我收回贵妃册宝,你还是回永和宫待着!"
呵,我就说今日内务府送来的贺礼为何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物件,原是江雪云的手笔。
我望着箫承佑,见他面色铁青,目光如刀般剜过来,后退一步跪下,朗声道:
"若皇上觉得嫔妾德不配位,嫔妾愿自请出宫,去白云庵清修,此生青灯古佛为陛下和太皇太后祈福。"
箫承佑没想到我会如此,愣了好几秒才开口:"你这是在威胁朕?"
"嫔妾不敢,能陪在皇上身边七年,已是容音莫大的福气。"
我挺直脊背,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,在他皱眉欲言时又强忍回去,再次叩首:
"嫔妾只是没想到,七年夫妻,同甘共苦,在皇上心里我竟如此不堪。"
"既如此,嫔妾也没脸留在宫中碍眼。"
说到最后,我声音哽咽,已然泣不成声。
七年相伴,相濡以沫,我对箫承佑的爱是真真切切的。
伤心是真,失望是真,不甘也是真。
此刻的算计与以退为进,同样是真。
他刚登基不久,根基未稳,若执意立江雪云为后已惹朝臣不满,若再为此赶走发妻,势必引发朝局动荡。
所以我赌他不仅要立江雪云为后,更要我心甘情愿接受,好堵住天下人的嘴。
4
僵持片刻后,箫承佑突然软下语气,伸手将我扶起:
"容音,朕方才说话重了。朕知道你性子直,心里憋屈都是替朕打抱不平。"
"你陪朕七年,在朕心里,又怎会没有你的位置?"
他放低身段哄人,我自然要顺着台阶下,当即叩头谢恩:"臣妾知错。"
见我止住眼泪,箫承佑攥着我的手腕,声音放得更柔:"你受的委屈,朕都记着,日后定会补偿。"
他顿了顿,试探着开口:"但容音,当年雪云也是身不由己。朕与她已经错过七年,你也不忍看我们余生再分离。"
我垂眸冷笑,面上却摆出温顺模样:"臣妾从未想过争后位,只愿安心侍奉皇上,好好抚养妍儿和卓儿。不管皇后是谁,臣妾都会敬着供着。"
"既如此,不如你亲笔写份让位诏书。既全了你与雪云的姐妹情分,也让前朝后宫无话可说。"
箫承佑盯着我,语气虽温和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。
这就是得寸进尺!
我心中冷笑,面上也带出讥讽:"皇上乃九五之尊,何须在意流言蜚语?"
"您若真心要立姐姐为后,直接下旨便是。谁敢多嘴,按律处置就是,看谁还敢嚼舌根!"
箫承佑如何听不出我话里的刺,当即沉下脸:"这么说,你是不肯写了?"
"臣妾愚钝,听不懂皇上意思。"
"放肆!"
他抄起手边茶盏砸过来,瓷杯正中我胸口。力道之大,震得我后腰撞上桌角,疼得眼前发黑。滚烫茶水浸透衣襟,皮肤被烫得通红,心却冷得发颤。
见我仍僵直站着,箫承佑阴着脸甩袖离去。
5
春华进来时,我正对着窗棂作画。
她见我衣襟湿透,脸色苍白,却强装镇定,眼眶瞬间红了:"娘娘何苦与皇上硬碰硬?您说过,遇事要迂回……"
道理我都懂。
可七年夫妻,我终究不是铁石心肠。
成婚七载,我也会动情,也会因爱慕付出真心,会期待对方同样的回应。
箫承佑为了江雪云这般折辱我,叫我如何能忍?
春华见我沉默,目光落在我笔下的丹青上。
画中仙鹤振翅欲飞,羽翼纤毫毕现。她眼睛一亮:"娘娘画技愈发精进,该让皇上看看才是。"
我勾唇一笑,将画纸揉成团扔进炭盆:"烧了吧。"
藏拙,是我从小就会的本事。
身为太傅庶女,琴棋书画样样要学。即便我刻意收敛,画技在江家女儿中也属顶尖。
江雪云自诩才女,花重金请名师教导,可论丹青,她从未赢过我。
这事箫承佑与我朝夕相处七年,能不知道?
所以看了又如何?
不是他心尖上的人,就算惊才绝艳,一样要受今日之辱。
6
我以为即便箫承佑要立江雪云为后,多少会念及七年夫妻情分,不会将事情做绝。
可终究是我高估了他的仁慈,低估了他对江雪云的痴情。
在被满朝文武弹劾指责三日后,他趁我去太皇太后宫中请安的空隙,派人强行抱走了襁褓中的箫卓。
我膝下育有一子一女,长女箫妍年方五岁,次子箫卓才刚满七个月。
闻讯我立刻往乾安宫赶,却只得到箫承佑带着江雪云出宫游玩的消息,连卓儿也被一同带走。
我在宫门口从黄昏等到月上柳梢,终于盼回箫承佑的銮驾。
"呀,妹妹怎的在此?是在等皇上吗?"
江雪云掀开轿帘先是一声惊呼,随即掩唇娇笑:
"都怪姐姐不好,贪看京城夜市灯火,拉着皇上多逛了会儿。"
"妹妹脸色这般难看,想必等得心急如焚了吧?"
她身着一袭浮光锦裁制的翡翠烟罗裙,发髻高挽成凌云髻,满头珠翠足有十二支,分明是皇后才有的仪制。
与一身玄色织金蟒纹常服的箫承佑并肩而立,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我冷冷瞥了她一眼,本想出言嘲讽,想到卓儿还在他们手里,只得强压下怒火。
我向箫承佑福身行礼:"臣妾来接卓儿回宫。"
箫承佑掀开眼皮扫我一眼,语气淡漠:"卓儿在江府,过几日再送回来。"
"为何?"我声音陡然拔高。
卓儿自出生便体弱多病,一直是我亲自照料,夜里除了我,连乳母都哄不睡。
"江夫人思念外孙,你既在宫中不能尽孝,让卓儿代替也是应当。"箫承佑理了理衣袖,连正眼都不愿看我。
只这一句,我脸色瞬间惨白。
江夫人虽是我嫡母,却是个面慈心狠的主。幼时在江府,我挨打挨饿是家常便饭,她还暗中指使下人在我衣裤被褥里藏银针。
这些箫承佑都是亲眼见过的。
我气得浑身发抖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:"皇上,卓儿是您的亲生骨肉啊!"
"您怎能拿他的安危来威胁我?"
被我当众质问,箫承佑眼中闪过一丝愧色。
他刚要开口,江雪云突然惊呼:"妹妹这话好生奇怪!皇上膝下只有卓儿一个皇子,怎会不疼惜他?"
"满朝文武都当卓儿是储君看待,母亲又怎敢怠慢?"
提到"储君"二字,箫承佑脸色骤变。
他正值壮年,最忌讳有人觊觎皇位。
"来人,送贵妃回宫。"他锋利目光如刀割过我的脸,声音冷得像冰:"朕听说妍儿近日染了风寒,你身为生母,合该在宫中亲自照料,就别再四处走动了。"
这是要禁我的足!
我心头一片冰凉,望着江雪云得意洋洋的脸,再看向箫承佑时,眼眶已泛起红晕:
"臣妾知错了。"
我咬着牙关缓缓跪下,声音带着颤:"臣妾愿意手书让位诏书,助皇上和姐姐得偿所愿,但在此之前,我要先见到卓儿。"
7
我的退让终换来箫承佑的"恩典"——他将卓儿归还于我,更允我携两子暂居京郊白云庵。
临行前夜,箫承佑宿于朝阳宫,执我柔荑时竟现罕见的温言软语:"静慈师太精研岐黄之术,医道冠绝京华,此去正宜调养身子。"
他眸光温润如玉,"容音,朕未忘与卿相伴七载情谊,昔日诺言亦不会更改,来日定当补偿于你。"
满室烛火煌煌如昼,映得那些赏赐愈发耀眼——绫罗绸缎皆织锦天成,珠翠玉器纵是江雪云挑剩的,亦价值连城。
抬眸望向箫承佑,七年光阴竟未在他眉目间留下痕迹,连那深情款款的模样都与当年分毫不差。
可我分明看见,这副皮囊下裹着的仍是既要权势又要美人的虚伪。
及笄之年嫁与箫承佑,与其说是天意弄人,不如直言是场精心算计。
他的生母原是膳食局卑微宫女,因先帝醉后临幸得孕。
偏生出身太过低贱,产子后既不得封赏,反被赐白绫了断。
婴孩被先皇后强收为嫡子,在皇太后扶持下终登太子之位。
江雪云昔日为公主伴读,与箫承佑青梅竹马。
束发之年选妃,他从先皇后钦点的三人中独独挑中她。
那段时日京中谁不羡这对璧人?江府因着婚事风光无限,连我们这些庶出姐妹都跟着沾光——责罚少了,丫鬟也没再被打死发卖。
变故起于先皇后母族卷入贪墨案。
国丈承恩侯首当其冲下狱,继而牵扯出大将军杜进通敌卖国。
谋逆重罪株连九族,杜氏满门抄斩那日,先皇后也饮鸩自尽。
彼时箫承佑跪在宣室殿前三日三夜,终究难逃被废为平王的命运,距他与江雪云的婚期已不足半月。
江雪云哭闹不休,直至父亲应允以庶女代嫁。
江家庶女四人,除我之外皆有姨娘庇护或嫡母疼惜。
这烫手山芋,自然落在我头上。为显悔婚诚意,江家将原属江雪云的嫁妆尽数予我。
婚礼冷清得连朝臣都只送贺礼避嫌。
新婚夜独坐新房,久候才见箫承佑踏月而来。
玄色婚服上的九旒白珠随步伐轻晃,青纩充耳在烛火下泛着幽光。
当他掀开盖头的刹那,我几乎忘了言语——那容颜比记忆中更英俊逼人,龙章凤姿里透着天家贵胄的矜贵。
他早知换婚之事,见我时眉宇微蹙:"怕么?嫁与我,王妃之位徒有其名。"言下之意,连这虚名亦难保全。
我直视他眼眸:"妾身不怕,愿与王爷同生共死。"
他忽忆起旧事:"你嫡姐也曾立誓非我不嫁。"
我垂眸轻笑:"姐姐金尊玉贵尚有退路,容音唯有王爷可依。"
烛芯爆开的声响惊醒沉思,他忽然执我素手。
这一夜龙凤喜烛燃尽天明,春宵虽短,却将半生情缘都缠作死结。
8
尚未等我适应王妃身份,婚后第三日,平王府便遭逢大难。
祸起东宫旧臣——前任长史突然揭发箫承佑在位时对先帝不敬之罪,更言其曾因赵妃姿容绝世,暗生亵渎之意。
人证不仅有东宫旧日太监宫女,更有江雪云亲自作证。
先帝震怒,未容箫承佑辩解,即刻封禁平王府,将其收押天牢,意欲处以极刑。
此令一出,满朝哗然,文武百官与皇太后极力谏阻。
先帝膝下子嗣单薄,除箫承佑外,唯有英王箫承冕一脉。
而赵妃凭借倾城之姿盛宠多年,赵氏一族在朝堂根基渐深。
若箫承佑遭难,朝局必将失衡,英王一派独大,皇权堪忧。
为救夫君,我在宣室殿外跪求三日两夜,滴水未沾。
直至凄风冷雨中昏厥过去,方得先帝召见。
他眸光如电,问我:"朕可赦箫承佑死罪,然需将其贬为庶民,逐出京城。你可愿相随?若不愿,待他死后,你便归家吧。朕会赐你一道旨意,日后婚嫁悉听尊便。"
他沉声问道:"两条路,你选哪般?"
"臣媳恳请父皇开恩,赦免平王死罪。"我在他凌厉目光中再度叩首,额头抵在冰凉金砖上:"余生漫长,民女愿陪夫君共度桑榆。"
彼时心如擂鼓,实则暗藏赌局。
纵使先帝对箫承佑无半分父子之情,作为深谙制衡之道的帝王,他亦不会坐视英王一党独大,危及社稷。
我的出现,与其说是求情,不如说是为帝王铺设体面台阶。
幸而赌得先机。
先帝终降旨将箫承佑贬至北境驻守,非奉诏不得回京。
虽要忍受苦寒之地,但能保全王爵,偏安一隅,于箫承佑已是万幸。
离京那日,恰逢江雪云凤冠霞帔嫁入英王府。
尚书嫁女与王爷娶亲双喜临门,十里红妆铺就,万人空巷之景,较之半月前我与箫承佑的婚礼更为煊赫。
锣鼓声声里,我掀开车帘瞥了一眼,复又垂下。
嫡母与江雪云逼我替嫁时,便料到她们留有后手,却未想到她们对箫承佑竟如此绝情。
恍惚间想起早逝娘亲临终遗言:"容音,爱人先爱己。答应我,永远最珍视自己。"
正怔忡间,手背忽觉温热。箫承佑执起我的手,低声道:"委屈王妃了。"
我怔然片刻,轻声道:"只要王爷无恙,嫔妾便不觉委屈。"
他忽而展颜一笑,竟在车厢中半跪下来,自木匣取出玄色护膝为我系上:"膝盖可还疼痛?试试这个。"
虽伤势未愈,他苍白的脸上犹带病色,眸光却灼灼如星,盛满清澈关切。
护膝柔软温暖,膝间疼痛顿消。我耳根发烫,垂首轻语:"多谢王爷。"
"夫妻之间,何须言谢?"他忽地起身,在我额间落下一吻,眸光灼灼望进我心底:"愿与王妃岁岁年年,长相厮守。"
9
北境苦寒,箫承佑又遭贬谪至此,更兼赵妃暗中倾轧,初至封地时,我们举步维艰。
我陪着他直面当地官员的轻慢与刁难,在明枪暗箭中辗转腾挪,步步惊心。
我甘冒"祸水"之名,力劝箫承佑修建陵寝,实则在其中暗蓄兵甲。
我创办女学,施粥赠药,与他携手在这苦寒之地站稳脚跟,终成封地百姓爱戴的平王与平王妃。
而箫承佑始终谨守当日诺言,七载婚姻,不纳侧妃,不蓄侍妾,身旁唯我一人而已。
当我难产濒危之际,他亲赴长荣山,在皑皑雪原中掘地两日一夜,终得传说中的紫雪莲,将我从鬼门关前夺回。
我们之间,不仅有举案齐眉的相敬,更有患难与共的相守;不仅是山盟海誓的缠绵,更是生死相托的信任。
以至于久而久之,我几乎要信了——箫承佑当真对我动了真情。
险些忘了,娘亲临终时的谆谆告诫。
10
离宫时,江雪云来了朝阳宫。
在箫承佑的纵容下,她出行早已是皇后仪仗。
她也毫不掩饰野心,头戴皇后才配的红靺鞨瑶簪,身上的团蝶牡丹烟雾凤尾裙需八个绣娘不眠不休三月方能制成。
她是在跟我炫耀,从箫承佑攻进皇城,皇后之位已是她囊中之物。
“我知妹妹此举不过欲擒故纵,可惜啊,皇上如今心中只有我一人,只怕你出了这宫门,再没有回头路。”
“你生下儿子又如何?只要我想要,皇上就会送到我手里。”
“等我成为皇后,很快会诞下嫡子,那才是未来的储君,至于你的儿女,能不能顺利长大都说不定……”
江雪云笑得猖狂,我无视她挑衅目光,腾地站起身,抬手重重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:
“放肆,逆贼罪妇也敢在本宫面前撒野?!”
江雪云被我打蒙了,捂着脸瞪大眼看着我,几不可信道:“你竟敢打我?!”
我扬眉冷笑,又是一巴掌招呼过去,大声斥道:
“有何不敢?本宫乃皇上亲封贵妃,有诏书玉蝶为证,你不过逆贼之妇,无品无阶,既以下犯上,别说打你,就算我今天将你杀了,又有谁会真的让我抵命?!”
我的话让江雪云神色一滞。
她懂得如今局势,当然知道我说的话在理,文武百官不会放任箫承佑为了她,处死我这个糟糠原配。
虽然她身后有江家和外祖庆国公的支持,但我也是江家女,刘氏是我名义上的母亲,江家已经失去一个女儿,两家都断不会想再失去一个,彻底失去皇后的位置。
但她不甘,她嚣张惯了,不会容忍我反抗,更恃宠而骄,骨子里就想要箫承佑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。
“来人,将这个贱 人给我拿下,押去乾安宫,我要去皇上面前说理!”
江雪云目露凶光,厉声吩咐手下人捉拿我。
不得不说,箫承佑是真的很宠她,不仅让她用皇后仪仗,连给的护卫都是精锐。
江雪云一声令下,立刻有一队人马从殿外冲进来,将我团团围住。
在他们动手之际,我突然抽出袖中软剑,朝着为首之人狠狠劈了过去。
北境凶险,这些年箫承佑一直鼓励我修习武艺,不仅他倾囊相授,还聘请名师教授于我。
宝剑锋利,鲜血直流,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。
我执剑凛然道:“此乃皇上昔日赐我防身宝剑,可先斩后奏,今日谁敢动我,休怪我手起刀落,不留情面!”
多可笑,箫承佑当日举兵时,将跟随他多年的一柄宝剑赠予我,跟我约定无论遇到何种危险,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。
“容音,我不是迂腐之人,大难当前,我只愿你平安无虞。”
“照看好我们的孩子,待我登上帝位,你便是我的皇后。”
当初的誓言犹在耳畔,许下重誓的人却变了心,不仅将皇后之位给了别人,连同幼子都成了相挟的砝码。
我心中痛意弥漫,如同凌迟般难过,脸上却不流露半分。
江雪云大惊失色,一面念叨说我疯了,一边让人去请箫承佑。
“姐姐真的要将事情闹大吗?”
我执剑走近她,剑上的鲜血染红了她身上昂贵的流光锦。
我笑意不达眼底,一字一顿道:“那我辛苦写的让贤书可就没用了。”
“或者我今日不走了,就在这儿等着皇上将我打入冷宫。”
我收了剑,缓缓坐回榻上,好整以暇地看着她。
江雪云胸口剧烈起伏,恨恨地盯着我半晌,才抛下一句:“江容音,我不会让你好过的。”
说完匆匆领着人离开。
春华见状,一边伺候我净手,一边劝:“娘娘,不如咱们先去一趟乾安宫,若是让大小姐先去皇上那里告状,怕是会颠倒黑白。”
我冷笑:“就算我先说,他就一定会信我吗?”
他若是信我,又岂会放任他人构陷我?
春华默然,夏荷说:“娘娘,我们应该有所打算。”
我闭了闭眼,双手覆在双膝上。
隐约的刺痛感让我不适蹙眉。当年在宣室殿外跪的三天两夜里,我昏倒两次,每次都是在大雨中醒来,毕竟是伤到内里,这些年无论如何养护,每到变天依旧疼痛难忍。
我嘲讽地弯了弯唇角,吩咐春华送出去一封信。
一个皇后的虚位算得了什么?箫承佑既不仁,也就休怪我不义。
11
与我所料无差,不等我的车驾到达白云庵,箫承佑的圣旨先来了。
他龙颜大怒,先是斥责我心胸狭隘,刻薄寡恩,又说江雪云被我吓病,每日噩梦不断,说我心思歹毒,不念亲情。
“佛门清净之地,既然贵妃身手了得,就不需要这么多人跟着了。”
箫承佑一句话就撤了我的护卫,连伺候的奴仆都只留下春华夏荷跟一个粗使仆妇。
不仅如此,他还以我心不静为由,令我在白云庵静思。
至于期限——
“贵妃何时想通,认清自己的位置,朕自会接你回宫。”
许是早有预料,纵使他薄情至此,我心底也无半点波澜。
白云庵是皇家庵堂,能在这里清修的大多出身显贵,有的了却红尘事主动归隐,也有的犯了错被家族所弃。
如今掌事的静慈师太属于前者。
她出身武将世家,曾是洪武帝宠妃,在洪武帝亡故后自请去皇陵守陵三载,而后来了这里。
若按封号,我该尊称她一声温熹皇太皇太妃。
静慈说我心浮气躁,从第一天起就让我抄佛经,背医书,让我劈柴烧火,跟庵中尼姑一起下地劳作。
春华和夏荷心疼我,试图偷偷帮我。
静慈发现后,自是一番严惩。
半月后的一天晚上,静慈将我叫去禅房。
她问我:“你心中可还有情?”
我答:“没有。”
静慈:“你心可静?”
我继续摇头:“没有。”
静慈:“贪念何几?”
我抬头,语气坚定:“权势。”
静慈眼中闪过戏谑:“皇后之位?”
我在她面前跪下,行稽首大礼,不闪不避道:“恕容音狂妄,所图所想不单只是一个虚位。”
在她如炬目光中,我站起身,深深一揖:“求师太助我!”
静慈沉默良久,终是叹了一口气,说:“罢了,我兄长欠你母亲一条命,就由我来还这份情。”
她拿出早已写好的信件并一块玉佩递给我:“带上这个去灵隐寺,孤灯大师会助你一臂之力。”
12
另一头,箫承佑跟江雪云也没闲着。
我刚离宫,箫承佑就在朝堂上拿出让贤书,要立江雪云为后。
此举遭到除江、刘两家外其余朝臣的一致反对。
一众言官终于等到开口的机会,几乎在大殿上吵起来。
言官一说:“皇后之位举足轻重,江贵妃乃陛下发妻,与陛下同生死,共患难。昔日正是贵妃在北境带领军民守城,抵住匈奴偷袭,稳定后方,才让陛下无后顾之忧直取皇城。若陛下无故停妻另娶,日后史书在册,恐会诟病陛下薄情寡义。”
言官二也直言:“所谓让贤,当是让位于有德才兼备之人,江氏乃逆臣之妻,不连坐已是法外开恩,如何堪当一国之母?”
言官三发现了盲点:“恕臣斗胆,江贵妃丹青精妙,又开办女学,如今闺阁女娘 们临摹字帖就有出自贵妃之手,此让贤书字迹并非贵妃亲笔。”
箫承佑正被前两位言官气得想发火,听到这句下意识皱了眉,当时这让贤书是他亲眼看着江容音手笔,怎会不是亲笔?
他刚想反驳,就有官员奉上了一幅比翼双飞图。
画上题诗乃江雪云亲笔,赠予当时的英王箫承冕,情意绵绵不是重点,重点是笔迹与让贤书上竟一模一样。
箫承佑看清落款时间在两人大婚前,他正在狱中受苦,生死未卜的时候,脸色登时一黑,不等言官们再参,就罢朝而去。
据说箫承佑在凤仪宫发了很大的火,拂袖而去之际,被江雪云抓住,一番声泪俱下地哭诉。
一夜温存后,两人又和好如初。
他将火气撒到我身上,传诏要接妍儿和卓儿先回宫,被静慈师太以身体抱恙、需要小辈承欢膝下为由挡了回去。
我感激至极,问静慈师太何以为报?
她看我一眼,依旧是那一句:“只要你信守承诺。”
13
箫承佑与群臣僵持数日,在江刘两家的支持下,决意以强硬手段立江雪云为后。
岂料诏书刚颁布,就接到连续大雨导致黄河决堤、多地出现水患的急报。
天灾面前,民怨载道。
不得已,箫承佑只能暂缓封后大典,全力治水。
南方多雨,几乎年年都有水患,故大夏朝开国之初先后设立河渠司、督水监兴修水利,治理黄河,多年来赈灾都很顺利。
是以最开始箫承佑并未太重视,他和江雪云还都想借着水患得治的东风,将封后大典办得盛大隆重。
但今年的雨水格外多,日复一日,绵绵不绝,加之箫承佑派出的钦差是刘家举荐的子侄,只会纸上谈兵,治水一度陷入僵局。
在又一次因泄洪不及时导致堤坝决堤,万亩良田被毁,数万民众流离失所,不得已北上逃难的消息传来时,箫承佑终于乱了阵脚。
而在他罢免钦差,重新选定有治水经验官员的当口,我已经带领灵隐寺一众武僧赶到了水患最为严重的丰裕县。
我亮明身份,拿出孤灯大师亲笔的治水良策,当地被灾祸困扰的官员富绅都精神一振。
我没有留在衙署等消息,先是领着武僧们亲赴治水一线查看灾情,保障治水之策能顺利实施,而后脱下绫罗锦缎,换上荆钗布裙,忙碌在治水后方。
我主张搭建临时收容所,让那些因家园被毁而流离失所的难民有容身之所,允诺他们等灾祸过去,帮助他们重建家园。
我拿出积蓄换取衣食药材供给灾民,还尽力游说富商,劝导他们捐钱捐物。
我略通药理,布粥施药时,不仅救助当地受难的民众,对于逃难至此的灾民一律来者不拒。
或许老天都在帮我。
我到达丰裕县的第四天,连绵近一月的大雨终于停了,加之有孤灯大师的良策,水患很快得到控制。
在军民的欢呼声中,我亲笔向朝廷上书,详述治灾之艰难,军士之勇敢,民众之困苦,请求朝廷犒劳奖赏,唯独不提自己做过什么。
因为我知道,这些事已经不需要我开口。
最初我到达丰裕县时,当地民众慑于我身份,怀疑我不过做做样子,对我有畏无敬。
而灾祸过去,我准备离开时,他们对我已经爱戴如斯。
他们不仅捧着鲜花浆果,夹道相送,还自发签下万民书,请求朝廷嘉赏于我。
坊间也很快有了关于我的民谣,酒楼茶肆中说书先生日夜不歇,讲述着自我嫁于箫承佑后的奇闻轶事。
就连贵人们流连忘返的画舫之上,当红歌姬吟唱的也是我与箫承佑之间的风花雪月。
在这些讲述中,我与箫承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我既是与他自幼有婚约,及笄时嫁给还是皇子的他的青梅,也是在他触怒龙颜被贬黜,陪同他在北境同生死、共患难的糟糠发妻。
箫承佑亦对我爱护有加,在我生产命悬一线时,不惜冒险亲上雪山,只为找到灵药救我。
我们鹣鲽情深,我们至死不渝。
就连我此次治水不是偶然,因我在北境时就曾出言献策,带领北境民众治沙抗旱。
且对比宫中其他贵人的奢靡,我素来节俭,所得钱帛也都用之于民,是真正的大爱无私。
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
只要民间的声音足够大,想要直抵圣听不是难事。
与万民书同时送至箫承佑御案的,还有数道请求他封我为后的奏疏。
14
箫承佑为此大为光火。
他虽是帝王,可以用暴君惯用的强硬手段随心所欲,他却更想做明君。
受天下人拥护爱戴,史官铁画银钩,他也想名垂千古。
他犹疑之际,江雪云坐不住了,一改往日人淡如菊、不求名分的做派,日日守在宣室殿,软磨硬泡缠着箫承佑举行封后大典。
万事俱备,我当然不可能让她如愿,于是适时送去我借的东风。
当有当代商山四皓美名的兰陵四隐士出现在朝堂,直言是被我邀请出山,俯首称臣,愿为箫承佑效命时——
满朝文武纷纷拜倒,叩请箫承佑顺应民心,立我为后。
连同我父亲江太傅和庆国公刘晟也不例外。
我在白云庵住的第四个月,终于等到箫承佑的圣旨。
他不仅要接我回宫,更是以皇后仪仗,声势浩大迎我回去。
他封妍儿为兖国长公主,食邑千户。
大夏自开国以来,所有公主都是出嫁时才会实封食邑,妍儿小小年纪能拥有,可谓莫大的殊荣。
刚满周岁的卓儿则被封为靖王,封地也在富庶的江淮。
夏荷开心不已,口中一遍遍念叨阿弥陀佛:
“皇上定是想起跟娘娘在北境的时日,他心里也是心悦娘娘的,才会爱屋及乌,宠爱公主和王爷。”
我闻言只是淡淡一笑,我喜欢夏荷天真的模样。
如果可以,我也情愿一辈子天真。
15
箫承佑果然没让我失望。
刚一回宫,他就派人接走了妍儿和卓儿,直接送去凤仪宫。
逼得我只能亲自跑出乾安宫要人。
他不肯见我,非要我在宣室殿前跪足一夜,才宣我入内。
箫承佑坐在御座,明知故问:“贵妃急着见朕,是有何事?”
我垂眸,姿态恭谨:“嫔妾想接妍儿和卓儿回宫。”
“他们在凤仪宫,雪云照顾得很好。”
“这些时日你也累了,该当好好歇息。”
箫承佑声音淡淡,语气却不容置疑。
我匍匐在地,惊慌失措道:“求皇上开恩,不要让我们骨肉分离。”
“呵!”
箫承佑冷笑一声,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,如同看一只蝼蚁:
“你算计朕和雪云的时候,可曾想过会有今日?”
“你以为朕一定会受你胁迫吗?”
他咬牙切齿的样子,让我心底生寒。
但我知道,此刻若退后一步,便是万丈深渊。
我坦荡迎视他目光:“皇上误会嫔妾了,嫔妾在丰裕县所为只是想为陛下分忧。”
“这么说,你没想用功绩换取皇后之位?”
“嫔妾想要皇后之位,是因为只有皇后才是皇上的妻。”
我看向箫承佑的目光中陡然多了泪光,脸上凄楚之色尽显。
“我还记得皇上曾说,愿与嫔妾长相守。”
听到这一句,箫承佑冰封般的脸上突然有了裂痕。
再开口,语气也软和些许:
“朕知道对不住你,也说了会补偿你,难道还不够?”
“你一介庶女,能嫁于朕,在正妃的位置上坐满七年,已是难得的福气,你不该再贪心其他。”
呵,贪心?福气?
这福气给你要不要?
我不说话,只低头拭泪。
箫承佑等不到回应,又开始不耐:
“朕的皇后只能是雪云,你若非要,就用卓儿和妍儿来换。”
“陛下想将卓儿和妍儿如何?”
“你既然要做皇后,就安心做,雪云会代替你教养他们。”
“为了孩子好,今后没有朕的允许,你不准去见他们。”
又是这一招。
纵然已经对箫承佑寒心,看他毫无顾忌地用两个孩子威胁我,我依旧恨得想抓烂眼前这张脸。
我说:“陛下还是送我们回白云庵吧,嫔妾将皇后之位还给姐姐。”
箫承佑道:“你可以回去,但大夏朝从没有让皇子皇女流落在外的先例。”
我咬牙道:“皇上的意思是我必须留在宫里当这个贵妃了?”
箫承佑看了我一眼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如今民心所向,满朝文武皆要他立我为后,他若是执意要立江雪云,除非是我主动让位。
我与箫承佑对视良久,我在他眼里看到很多东西。
有期许,有眷念,有一点愧疚,还有呼之欲出的不耐和……杀机。
我决定妥协。
在绝对的敌我悬殊面前,任何算计都不值一提。
16
贵妃因病婉拒皇后之位的消息很快从后宫传至前朝,连民间都有了新的故事传颂。
同时到来的,还有江雪云将成为皇后,并亲自抚育靖王的圣旨。
后者是我跟箫承佑讨的恩典。
我跟他说:“既是生病就要有生病的样子,请陛下特许嫔妾今后在朝阳宫静养,不拘俗礼,不见外客。”
“妍儿放在我身边教养,至于卓儿,还烦请皇后抚育。”
可笑的是箫承佑本就没打算将两个孩子都还给我,听我主动提起,却大为诧异:
“你让皇后抚育卓儿?”
“倒是不必如此,妍儿年长,不如让妍儿过去?”
我轻笑,一副为他们着想的样子:
“妍儿顽劣,恐累及皇后,再说她已经记事,势必不如从小带在身边的孩子亲近。”
“若是姐姐担心卓儿占了嫡子的位置,等姐姐有孕再将卓儿还给我不迟。”
“有卓儿陪伴姐姐,皇上跟姐姐也更安心。”
箫承佑上上下下打量我,确定我之言的确出自肺腑,终于放下戒备,有些愧疚地拥我入怀:
“一切都依你。”
“容音,相信朕,朕心里有你,也有我们的孩子。”
我微笑,温顺靠在他胸膛。
真情实意道:“嫔妾自然相信陛下,无论陛下给我什么位分,嫔妾都愿与陛下长相守。”
17
大约箫承佑对我确有几分愧疚。
这一次无论江雪云如何闹腾,他都坚持封后大典一切从简。
他多给了妍儿五百食邑,赏赐流水般送进朝阳宫。
江雪云知道后将凤仪宫砸了个干净。
因我有箫承佑特许,可在宫中静养不见客,她无法寻我晦气。
便以卓儿积食为由,断了他两餐饭食。
卓儿为此啼哭一整晚,乳娘哄不住,派了个小宫女来朝阳宫传信。
我正在灯下看兵书,闻讯淡然告诉外面的人,一切听皇后娘娘安排。
几次试探,江雪云见无法用孩子拿捏我,反而被箫承佑责怪抚育不尽心,气得又砸了一次凤仪宫。
无数箫承佑赏赐的珍宝被毁损。
金碧辉煌的凤仪宫一时显得颓败又寒酸。
即使财大气粗如江雪云,也不得不在气消之后换上赝品。
但很快,她就无暇顾及我了。
后宫要选秀了。
18
箫承佑正值盛年,膝下却只有箫卓一个皇子。
后宫更是空得只有一后一妃。
无论是出于社稷稳定,还是为政治博弈,都需要采选秀女充实后宫。
但江雪云不这么想。
得知箫承佑准了选秀的折子,她先是在凤仪宫大发脾气。
接着就脱簪素衣跑去乾安宫找箫承佑哭诉:
“皇上答应我的,一生一世一双人,怎可辜负我?”
“我已经跟容音分享皇上,难道还要跟其他人分享?”
“原来年少相恋,挚爱情深,也逃不过兰因絮果!”
“承佑,你真的不爱我了吗?”
她大哭大闹,字字泣血,连帝王的名讳都敢直呼。
箫承佑出于愧疚,开始还哄着她,又是承诺又是赏赐。
岂料江雪云恃宠而骄,哭诉愈发凄厉,非逼着箫承佑取消选秀。
终于惹得箫承佑动怒。
夜间,箫承佑难得来到朝阳宫。
我让春华拿出珍藏的好茶,搓茶摇香,请他共饮。
“容音,你的茶艺愈发精进了。”
得他夸赞,我展颜一笑:
“嫔妾有长进,全是皇上之功,多谢皇上赐这份清静给嫔妾。”
箫承佑神色亦是温柔:“从前倒没发现你这样喜静。”
“今时不同往日,嫔妾是皇上的妃,不再是随心情肆意妄为的小姑娘了。”
我故意咬重“肆意妄为”几字,箫承佑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。
他话锋一转道:“朕听说皇后时常请你去凤仪宫看望卓儿,都被你婉拒了?你不想念他?”
“卓儿是我亲生子,嫔妾自然想念,但嫔妾更想让皇上和皇后安心。”
我心中骂他虚伪,面上却乖顺诚挚。
“嫔妾若经常去看卓儿,是全了我们之间的母子情,但每次分离卓儿必定会更想念嫔妾,从而忽略皇后娘娘的悉心付出。”
“皇后娘娘仁厚贤惠,定能将卓儿教养得德才兼备,嫔妾没有什么不放心的。”
箫承佑执起我手,轻轻叹息:“还是你懂事。”
我微笑,关切地问:“皇上可是有烦心事?”
箫承佑摩挲我掌心,欲言又止。
我反握住他,鼓励道:“嫔妾愿为皇上分忧。”
“雪云因为选秀之事跟朕闹脾气,非要朕收回成命。”
箫承佑皱眉看我:“这事你怎么想?”
“皇上要听实话吗?”
“自然。”
“若皇上仅是嫔妾的夫君,嫔妾自然不愿与他人分享,嫔妾也想与皇上一生一世长相厮守。”
“这么说,你也反对选秀?”
我摇头,眉目含情地望着他,话锋一转:
“可京城不是北境,皇上除了是嫔妾的夫君,更是天下共主,您选秀选的不是风花雪月,您身上有担子,需要绵延子嗣让前朝安心。”
我句句都在为他着想,却句句不提江雪云对错,箫承佑神色愈加温柔,看我的目光逐渐灼热:
“容音,还是你最懂朕。”
“可朕答应过雪云,会一生珍视她,此生不会再有别人。”
你还答应跟我长相守呢!犯贱!
我心里鄙夷,面上仍是情真意切:“皇上给姐姐皇后之位已是最大的珍视。”
“况且您选秀也不意味着有了别人。”
箫承佑眼神一亮:“怎么说?”
“秀女进宫仅是有伺候皇上的机会,能不能得皇上青眼,有幸承宠都未可知。”
“姐姐自小骄傲,我猜她是怕新人太过出挑,进宫抢了她的风头。”
“皇上若想安抚姐姐,不如在人选上留些心。”
箫承佑来了兴致,不仅问我该如何选人,还让人拿来候选名单。
我认认真真看完,说道:
“嫔妾认为勇毅侯家的四小姐、忠平伯的幼妹、武威将军之女,还有大理寺卿王大人家的姑娘都可以备选。”
再次回宫后,我便将京中适龄尚未婚配的贵女底细摸了个遍,分析起来自然头头是道:
“勇毅侯家的四小姐擅弹箜篌,容颜绝美,却是庶出,出身没有姐姐好。”
“忠平伯的幼妹德才兼备,在闺秀中素有美名,却没有姐姐貌美。”
“武威将军之女率性洒脱,曾随父出征,是真正的将门虎女,却不及姐姐温柔小意。”
“至于王大人家的姑娘不仅美貌,还心地善良,每年冬天都会在城郊搭设粥棚,但在六艺上的造诣却不及姐姐。”
“还有……”
我一个个数给箫承佑听,每位候选人除了某个单项不如江雪云,都是个顶个的美人。
箫承佑不是好色之徒,但没有人不爱赏心悦目之物。
他自己好颜色,必然也是爱美的。
江雪云当年就曾靠美貌冠绝京城,不然也不会入了箫承冕的眼。
而我的容貌比她更胜一筹,只因她是嫡女,又有刘家撑腰,名声才比我响亮。
但如今,都不重要。
如果江雪云在箫承佑心中地位真的重要到不可替代,他就不会来我这里借一个台阶。
何况这些贵女背后都有势力。
新贵和老臣都兼顾住,方可牵制朝堂。
见箫承佑听进去我的谏言,我没再多言,唇边慢慢浮起一个冰花似的微笑。
等后宫热闹起来,我的机会便来了。
19
秀女很快入了宫。
家世最好的武威将军之女朱颜,被封为嫔。
其余三位被封为贵人,另还有常在五人,答应三人。
冷清许久的后宫一下热闹起来。
当晚,箫承佑就召了朱颜侍寝。
据说人已经被送到乾安宫,江雪云一个突如其来的“失踪”,就让箫承佑找了半宿。
最后人是在望仙台找到的。
江雪云哭哭啼啼怀念儿时相伴,山盟海誓,箫承佑红了眼眶。
不仅亲自将人送回凤仪宫,更是直接留宿那里。
此后一个月再未召幸其他嫔妃。
夏荷说:“皇后娘娘趁着嫔妃们每日请安时立规矩,昨天淳贵人都晕过去了呢。”
我挑眉:“怎么回事?”
她哼声:“皇后娘娘要求她们每日卯时到凤仪宫,却要到辰时末才见她们,然后诵经祈福,直到午时才放人回去。”
我:“诵经而已,不算过分。”
夏荷急了:“哪里仅是诵经?皇后娘娘要求心诚,嫔妃们早上都未用饭,打坐到午时,宫女都受不了,何况娇滴滴的娘娘 们?”
“淳贵人据说是昨日诵经时打瞌睡,被皇后惩罚加时晕倒的。”
这位淳贵人便是勇毅侯家的庶女陆嫣嫣。
陆嫣嫣的容貌是此次秀女中最出挑的,雪肤花貌,我见犹怜。虽是庶女,却是勇毅侯府最受宠的女娘,从小娇养着长大,性子活泼娇憨。
是箫承佑会青眼的类型。
也难怪江雪云会寻她出气。
我说:“送点补品过去探望,什么话都不必说。”
春华说:“听闻柔嫔病了许久,要不也送一份?”
柔嫔即朱颜。
我点头:“柔嫔的礼物里加一盒南疆特产的鹿鸣饼。”
20
陆嫣嫣是下午造访的朝阳宫。
小姑娘年方十六,一袭粉蓝宫装,衬得人比花娇。
我早探听过,陆嫣嫣的姨娘出身商贾,虽胸无点墨,却貌美多金,颇得勇毅侯宠爱。
若不是勇毅侯老夫人压着,勇毅侯恐是会宠妾灭妻。
背靠金山,陆嫣嫣衣饰华美,出手更是阔绰。
带来的礼物价值比我昨日送去的高了五倍不止。
我开心收下,亲切跟她聊天。
陆嫣嫣道:“我在闺中就听闻过贵妃的传奇,很佩服贵妃的胆识,不承想贵妃容颜也这样出众。”
我微笑道:“妹妹谬赞,这后宫之中姹紫嫣红,都不及妹妹一枝独秀。”
陆嫣嫣娇羞一笑:“娘娘谬赞,妾愧不敢当。”
我叹息:“若不是皇后近来梦魇缠身,皇上见到妹妹必然会很喜欢。”
陆嫣嫣眼中闪过一丝愤恨,闷闷地说:“如果皇后一直梦魇,我们难不成要孤独终老吗?”
我笑而不语,只顾饮茶。
陆嫣嫣按捺不住道:“皇上当真疼惜皇后,我听闻贵妃才是皇上发妻,曾陪皇上在北境七年,如此情义,又有靖王和长公主,竟然只能为妃。”
我佯装惊诧,止住她话头:“妹妹慎言,靖王如今是皇后的儿子。”
陆嫣嫣嘴一撇:“娘娘当真好性儿,我也是为娘娘鸣不平,娘娘勿怪。”
我叹息:“不好性儿又能如何呢?我虽昭华仍在,却远不如妹妹年轻貌美,跟皇上之间也仅有北境那点情分了。”
“妹妹莫要灰心,凭妹妹资质,定然有飞黄腾达的一天。”
“到时候,怕是连姐姐都要瞻仰妹妹荣光。”
陆嫣嫣闻言,眼中蓦地迸发出光彩,有些激动地倾身拉住我:“还请姐姐助我。”
“如果我有幸承蒙君恩,定不负今日提携之恩。”
但凡不太聪明又自以为很聪明的人,性格多半有几分娇蛮,若是再千娇万宠地长大,加上几分颜色才艺,必然自视甚高。
江雪云是如此。
陆嫣嫣也是如此。
我沉吟片刻,说:“眼下倒有一个机会,但能不能抓住还要看妹妹手段。”
“姐姐请说!”
“月末是太皇太后千秋宴,虽然是皇后主持,但她奏请皇上让我也要出一个节目给太皇太后逗乐。”
江雪云此举一是想逼我出宫,二是想为难我。
太皇太后爱好听曲,最喜欢京城延熹班的戏。
江雪云已经请了戏班入宫,歌舞杂耍也有安排。
她让我压轴,唯有唱曲。
先不说太皇太后是否喜欢,堂堂贵妃与戏子同台,总是丢份儿的。
陆嫣嫣问:“贵妃的意思是让我为太皇太后献艺?”
“不是太皇太后,是皇上,不光是你,柔嫔、嘉贵人,还有兰贵人,妹妹可邀她们一起。”
我神色暧昧地看她一眼,解释道:“所谓枪打出头鸟,后宫最忌讳成为别人的眼中钉。”
陆嫣嫣不太甘心:“但如此,万一为他人做了嫁衣怎么办?”
“傻瓜,皇上也是男人,但凡男人都爱好颜色,妹妹天姿国色,宫里还有谁能越过你去?”
“再说既是妹妹张罗此事,谁为主,谁为辅,还不是妹妹说了算?”
陆嫣嫣目光雀跃地看我,唇角笑意快要爬到眼角:
“多谢娘娘提点,嫔妾先行告退。”
她匆匆行礼,匆匆离去,步子比来时有底气了许多。
春华问:“娘娘,皇上真的会为了淳贵人得罪皇后?”
我笑道:“春华,这皇宫是皇上的皇宫。”
箫承佑再喜欢江雪云,他也是九五之尊。
九五之尊可以宠爱一个人,捧着她护着她,却不会纵她凌驾于自己之上。
褪去那身龙袍,他也是普通男人。
所谓花无百日红,哪个男人不喜欢赏心悦目的新鲜颜色?
怎会不享受心悦之人因为自己产生的妒意?
“这不是得罪,是情趣。”
我淡淡说完,望向朝阳宫冷清的宫门,吩咐道:“跟外头的人说我病了,谁来都不见。”
21
很快到了太皇太后的千秋宴。
这是各妃嫔入宫后,宫里第一次大摆宴席。
受邀参加的不仅有后宫嫔妃、宗室子弟,凡有诰命在身的命妇也都来了。
在陆嫣嫣的游说下,新入宫的妃嫔一起排了个贺寿节目。
只有朱颜没有参加。
不光如此,前些日子各宫妃嫔都打着探病的旗号来朝阳宫看我,也只有朱颜以生病为由,只叫人送来谢礼。
礼品不贵重,也不敷衍,很适合我这个无宠的贵妃。
我看着舞台中央美艳倾城的陆嫣嫣,一手箜篌弹得精妙绝伦。
她身边站着的嘉贵人梁舒窈虽容色不如她,但身材饱满,眼波流转间媚骨天成。
单看江雪云盯着她黑如锅底的脸,就知道箫承佑肯定没挪开眼。
陆嫣嫣跟梁舒窈争奇斗艳,暗藏机锋。
反衬得一旁的兰贵人王若澜天真烂漫,娇憨可爱,意外得了太皇太后青眼。
舞毕,我领着众妃叩首,恭祝太皇太后千秋。
话音刚落,立刻换来江雪云一声冷斥:
“贵妃倒是会偷懒,本宫让你筹备,你却推给其他嫔妃,是没将本宫放在眼里?”
“皇上,贵妃对太皇太后不敬,您可不能纵着。”
箫承佑闻言,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,缓声问我:“贵妃怎不跟嫔妃们一起献艺?”
我朝他行礼,盈盈浅笑:“不知太皇太后可喜欢刚才的表演?”
梁舒窈勉强算太皇太后半个娘家人,老人家看出她入了箫承佑的眼,自然愿意给我面子:
“甚得我心。”
她转眼看箫承佑:“皇上难道不觉得精彩?”
箫承佑恭谨地说:“皇祖母喜欢的,孙儿自然也喜欢。”
太皇太后朗笑出声:“哀家老了,就喜欢这些个漂亮人儿在眼前晃,贵妃跟各嫔妃都尽心了。”
“能入皇祖母的眼,是她们的福气。”
“能入我孙的眼,才是她们的福气。”
太皇太后喜笑颜开:“皇上今年送哀家的贺礼我很喜欢,但明年,哀家希望能再多几个皇曾孙。”
箫承佑看一眼旁边神色不虞的江雪云,微微点头:“孙儿谨遵皇祖母教诲。”
啪的一声,是江雪云掀翻了面前的金樽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她。
江雪云目光犀利地望向太皇太后,话却是对箫承佑说的:“皇上,臣妾身体不适,先回宫了。”
她说完不等箫承佑点头,便拂袖离去。
所有人都看出她不高兴,场面一时有些凝滞。
太皇太后板起脸:“皇后好大的威风!”
我见箫承佑脸上隐有怒色,柔声道:“太皇太后息怒,皇后娘娘为筹备今日宴会日夜操劳,恐是乏了。”
太皇太后冷哼一声,没有搭理我。
我没再说话,悄悄给陆嫣嫣使了个眼色。
她心领神会,立刻扑通跪倒。
待所有目光移过去,她才捂着胸口看向箫承佑:“嫔妾,嫔妾……”
她形容仓皇,如受惊的小鹿,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。
我忙叫人去请太医,见箫承佑目光一直追随着陆嫣嫣远去,便知成了。
22
春华问我:“皇后从前在江府时,虽娇蛮任性,到底是聪慧的,何故会做出有损君威的事?”
我笑道:“恃宠而骄,得意忘形。”
江雪云不只娇蛮任性,还心思狠毒。
从前她为博名声,在外曲意逢迎,归来江府后便会发泄。
责打下人,欺辱姐妹腻味后,便开始虐猫虐狗。
手段之残忍,连父亲见了都要骂一句“作孽”。
她今日举动是有迹可循的。
当年箫承冕娶她之前,实际是有王妃的。
赵妃发迹之初,先帝亲订的婚事,夫妻三载,琴瑟和鸣。
但后来箫承冕为了娶江雪云,逼死了自己的发妻。
他狠毒到买通稳婆,在王妃生产时下手,一尸两命。
明眼人皆知,其中必牵扯时局。
江雪云却只看到箫承冕为她连亲生骨肉都可舍弃。
而如今的箫承佑虽未杀妻灭子,却也为她贬妻为妾,还抢了我的亲生子给她养。
如此深情,怎会因折损颜面区区小事就怨怪她?
春华说:“今时不同往日,皇上可不是王爷。”
为君者,君威大过天。
我笑笑,答非所问:“陆嫣嫣会得宠一段时日的。”
23
千秋宴当晚,箫承佑去探望了陆嫣嫣,并留宿在那里。
此后两个月,他虽陆续召了梁舒窈等嫔妃侍寝,十之六七还是给了陆嫣嫣。
随着得到的宠爱与日俱增,陆嫣嫣再未来过朝阳宫。
有一次我们在路上遇见,她坐在轿中抬眼看向步行的我。
“贵妃恕罪,嫔妾近日伺候陛下,身子困乏,无法下轿行礼。”
她嘴上说着恕罪,神色语气无一不带着不屑挑衅。
夏荷气得想开口替我训诫,被我拦住。
“妹妹言重,既不舒服,就早些回宫休息吧。”
陆嫣嫣高傲地扬起下巴:“贵妃先回宫吧,我还要去乾安宫为陛下抚琴。”
她目光鄙夷,又加一句:“姐姐,我不像你,我拿到手的东西断不会再给别人。”
她走后,夏荷忍不住往地上狠啐一口:
“忘恩负义的贱 人!迟早遭报应!”
“娘娘,您怎么不教训她?”
我无奈瞥她:“教训她对我有什么好处?”
后宫之中,位分只是身份的象征,地位却是帝王给的。
我一介被遗忘的无宠贵妃,若是跟皇上身边的红人别苗头,是不懂事的。
夏荷恨道:“奴婢就是看不惯她小人得志。”
“放心,她得意不了多久。”
我有些遗憾地叹气,我也没想到陆嫣嫣如此不堪大用。
所谓菀菀类卿,类似的都是美好的一面。
宫里已经有了一个江雪云,箫承佑不需要再要一个精仿的赝品。
我问:“柔嫔最近如何了?”
夏荷:“听说她身子时好时坏,一直没能侍寝。”
“如今的怡华宫怕是比咱们朝阳宫处境更难。”
我笑笑:“找个时间,我们去看看她。”
24
怡华宫比我想象中还冷清。
不仅宫门没人守,进到正殿都没看到一个通传的人。
直到靠近后殿,才听得一点喧哗声响。
我和春华对视一眼,循声走去。
朱颜一身劲装,正弯弓搭箭对准靶子。
三箭齐发,正中靶心。
“太厉害了,小姐!”
“小姐,好棒!”
她身侧两个宫人在欢呼,一看便是家生的贴身婢女。
我目光落到朱颜脸上。
意外地雪肤花貌,艳若朝霞,竟比陆嫣嫣的容色更出色几分。
却另有种贵女中罕见的英气锋芒。
我轻拍下手,由衷赞叹:“好利落的身手。”
朱颜看见我微怔了下,随即行礼:“参见贵妃娘娘。”
我笑:“你认得本宫?”
朱颜道:“娘娘大义,您因治水之功被迎入城那日,我曾有幸一睹娘娘风采。”
正是春日好风光,朱颜让人在桃树下摆了案几,亲自为我点茶。
我饮过一盏才问:“你入宫参选的画像做过手脚?”
朱颜权衡几秒,道:“画师是宫里的人,大约是贪财,我不给,就将我丑化。”
“柔嫔不像是差钱的人。”
“嫔妾不差钱,却忍不得此歪风邪气。”
我看着她的眼睛,直白问道:“你不想入宫,对吗?”
“我查过了,你给了钱,只是不多。”
朱颜一怔,看向我的目光中含着几分警惕。
我神色肃然:“你自小在南疆长大,十二岁跟随父亲上战场,胆识谋略、军中声望都远超你兄长。他因此对你嫉恨,不仅在剿灭英王一战中抢你军功,还害你伤了左臂,若不是有人相救,你已经死在渔阳城。”
我每说一字,朱颜的脸色就白上一分。
到最后,她的声音已带了颤音:“你如何知晓?”
“十二年前,我曾在路上救过一乞儿。他当时病得很重,我花了很大力气才治好他,然后送他到南疆金佛寺学艺。”
“他叫秦安,他说总有一天要还我恩情。”
我拿出一块玉佩,是我当年前往北境前,秦安亲自送来的。
那时他已经学有所成,说是要去从军。
朱颜凝视那块玉佩良久,继而从随身的荷包中拿出一块一模一样的:
“秦安是为了救我而亡,他说此生欠人一份情,望我替他报恩。”
“但他当时伤得太重,话没说完就咽了气。”
朱颜眼眶微红,看着我道:“没想到竟然是贵妃您。”
她向我行礼,恭谨地问:“不知贵妃想让我做什么?”
我摇头:“我想问你一件事。”
“贵妃请说。”
“你这段时间是在装病?”
“是,我不想侍寝。”
朱颜讽刺一笑:“若不是母亲以死相逼,我不可能入宫。”
我瞧着她:“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,若是无宠,日子不会好过。”
“无妨,我本就喜静,在军中多年,能自己照顾自己。”
朱颜神色微凛,话锋一转:“我也断不会真被人欺辱到头上。”
我颔首,直白地问:“你想出宫吗?”
朱颜沉默一瞬,目光微亮:“娘娘能帮我?”
我摇头:“不是帮,是合作。”
“你助我成事,我助你出宫。”